在中国历史上最初的三个朝代,夏朝因妺喜而亡国,商朝因妲己而亡国,西周则因褒姒而亡国,这三个亡国故事,都指向一个“红颜祸水”的母题。不过,夏商非信史,毕竟是公元前841年以前的东西,没有考古证据,就只能算是个传说。然而,唯有褒姒亡西周的故事却赫然进入了正史,记录在司马迁的《史记》中,似乎板上钉钉了,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比照夏商亡国的故事,几乎如出一辙,确实像一个照搬的拙劣故事。而西周灭亡的故事,却陡然间精彩了很多。不但有宫斗厮杀。周幽王还空前绝后地上演了一出最奢侈的“千金买一笑”——烽火戏诸侯。
司马迁在《史记·周本纪》上是这样记载的: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亦不至……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这个故事真是峰回路转。先是褒姒不喜欢笑,周幽王为逗她开心,竟然天才般地动用了军事示警用的烽火台,召集了一大波诸侯军队来看戏,哦不,抵寇!结果幽王得逞,诸侯无功而返。这样屡次三番,就变成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等到狼真的来了,诸侯就“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了。最后周幽王被一帮蛮族所杀,西周灭亡。
那么问题来了,首先是,西周时就有烽火台了吗?
烽火台可以说是古代中国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白天施烟,晚上放火,台台相连,传递消息。在没有电报、电话和网络的古代,它是最迅速的传递简单消息的工具,然而,这种工具使用的成本极大,你得一处一处的修建烽燧,还要派专人看护,定期维修。目前来看,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种工具在西周时就存在了。一般认为,烽火台广泛运用始于秦汉时期。
退一万步说,西周时已经有了烽火台,并且得到了广泛运用。然后呢,烽火得一座一座燃起,从周幽王到诸侯的消息传递,也就必定是由近及远的。京畿附近将首先得到消息,整兵勤王,然后是较远处的,最后才是更远处的诸侯。也就是说,诸侯们必然是陆续到达的,而不是《史记》中描述的那样,好像是一起到达的,然后一起傻眼:乖乖,被骗了!
想象一下,诸侯们稀稀拉拉,一茬一茬地到达镐京,这个场面有什么可看的,有那么可笑吗?就算褒姒的笑点真的很奇怪,开始时笑了。那么随着诸侯一批一批的来,又一批一批的去,也早就该看烦了吧?还至于幽王要“数举烽火”吗?《荀子·儒效》上记载,西周开始时分封了71个诸侯国,假设举一次烽火有50个诸侯陆续赶到,四次就是200个,这么多诸侯一天一天来见你,大半年都见不完,你不烦死了啊。到时候别说笑了,恐怕连哭都要没力气了。
那么,为什么司马迁要写这么个故事进《史记》呢?有人说,是因为司马迁不满于汉武帝宠溺钩弋夫人,因此杜撰了这个故事来讽谏汉武帝。这就属于诛心之论了。
事实上,这个故事早在司马迁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并非司马迁杜撰。在《吕氏春秋·慎行论》中有一段记载:
周宅丰、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于王路,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尝至,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人喧马嘶,褒姒视之大说,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诸侯兵数至而无寇。至其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骊山之下,为天下笑。
故事的情节差不多,但重点变了。《吕氏春秋》的重点在幽王行事荒唐,“为天下笑”。而《史记》的重点在褒姒祸国。为什么司马迁要把褒姒特别拎出来批判呢?他跟褒姒有仇吗?
这就要归功于古代“妖女祸国”的古老信仰了。中国有句成语叫“牝鸡司晨”,母鸡报晓这是一种反自然的现象,这种成语被专门用来比喻女人窃权乱政。在男权社会里,这是一种权力的藩篱。这种藩篱将企图涉足权力的女人,都污名化了。正如李峰在《西周的灭亡》中说的那样:
虽然邪恶的男人更容易毁掉一个王朝,但当一个女人卷入王朝的纷乱中去时,即便她在整起事件中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的角色依旧会被夸大其词,并在在历史上可能会被妖魔化……
历史上的褒姒,是否诱使周幽王做出了“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举动,已经不得而知。从目前来看,“烽火戏诸侯”没有技术条件,即使有条件也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造成绝大麻烦,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一波三折的故事,是假的。
也许,是因为褒姒卷入了太子之位的争斗,希望废长立幼,才引起了这次巨大动荡。也许,她只是一个美丽的后宫佳人,并没有那么高冷又奇怪的笑点。无论如何,周王朝的灭亡,归根结底总是在周幽王,在各方势力的均衡被打破,而褒姒,则只是无奈地做了一个背锅侠而已。
(来源:八卦历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