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甘：建筑师作为“关系缔造者”| 女性建筑师系列

按： 建筑设计一向都是男人的天下。这个行当既需要缜密的思维，又需要持续的创造力；既需要契而不舍的毅力，又需要沟通人事物的练达。作为女性建筑师，往往逃不脱社会角色和先天生理的约束，想要绽放光彩，需要极大的韧力和超常的付出。

英国和美国的一项调查显示，大约一半的建筑系毕业生为女性，然而十年之后，仅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女性依然在从事建筑设计。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女性建筑师仍然需要面对业内性别不公、薪酬不等境况。

然而，还是有这样一批巾帼建筑师，她们凭藉水一样的禀赋、丰富敏锐的直觉、细腻精确的技艺、执着不懈的坚持，为这个世界呈现出一座座或温情、或灵动、或具有超强张力和穿透力的作品，带给世人视觉的惊艳和心灵的感动。这个女性建筑师系列就是对她们的致意。

珍妮·甘：建筑师作为“关系缔造者”

一直以来，珍妮·甘身上的标签就是“女建筑师中设计过最高大楼的那位”。芝加哥的水塔（Aqua），三藩的米拉大厦（Mira Tower），正在建设和设计中的维斯塔大楼（Vista Tower）和蔻拉公寓大楼（Kō’ula Tower），这些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摩天大楼或许具有雄性的隐喻，而甘试图为它注入了一种更为“生态的，沟通的，发人深省而美丽的”特质。

现年56岁的珍妮·甘是甘建筑事务所（Studio Gang）的创始人，她证明了自己不仅仅可以设计华丽的摩天大楼，也可以设计精巧的小型建筑，包括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作家剧场和埃莉诺船屋。她一直在探寻人与建筑、建筑与自然、人与自然之间妙不可言的关联。

除了荣登2019年时代杂志100位最有影响力人物榜，甘还在2011年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学金，这使她成为有史以来第二位获得该奖项50万美元奖金的女建筑师。

米拉大厦，旧金山市，加利福尼亚州，美国

(Mira Tower, 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USA)

作家剧场，科河谷，伊利诺伊州，美国

(Writers Theater, Glencoe, IL, USA)

埃莉诺船屋，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Eleanor Boathouse at Park 571, Chicago, IL, USA)

“我着迷于观察各种关系”

与很多明星建筑师不同，甘的作品关注点从来不是标志性的外形，而是从解决社会问题和可持续性角度出发的。“我总是着迷于观察人与人、人与环境的关系。当你关注自然和生态时，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基于关系，而不是本体。” 对她来说，建筑是改变人们相互联系的方式，是一个系统，如何为人们建立各种机会来互相关联，“这是建筑中最令人兴奋的部分”。

当“水塔”一举成功，许多人试图将其柔美清新的外形特质归功于她的女性身份时，甘强调，这个建筑的设计理念来源于建筑与所在基地和环境的互动，气候与景观对建筑和人的影响，尤其是“构建人与人之间关系”这个理念，而非她身为女性的思维。

水塔，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Aqua, Chicago, IL, USA)

“我的艺术想法是过程驱动的、自然而然发生的。虽然期间也具有形式的发明，但我总是尽可能长地推迟我对形式的感知，因为我想避免随机的倾向和直觉。” “形式追随功能”是芝加哥学派代表人物、建筑泰斗路易斯·沙利文所提出来的。在持续将自己的作品烙印在一座座城市的过程中，甘不时地提示自己不要偏离这个理念。

珍妮·甘对数学和科学的坚持超过了对艺术的迷恋，她将这个取向归于父亲的影响。身为桥梁工程师的父亲常常带着家人一起旅行，那些深邃的峡谷，高耸的山脉，险峻的道路，大跨度的桥梁充满了甘青少年的回忆。

庞培亚中心，圣保罗，巴西

(SESC Pompeia Factory, Sao Paulo, Brazil)

除此之外，甘承认她对设计了庞培亚中心的巴西女建筑师莉娜·博·巴迪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我能感觉到巴迪的作品在跟我对话。她是意大利人，当她来到圣保罗时，她认真审视了她的周围，将欧洲现代主义与巴西本土生活方式相结合，然后再用设计的方式拥抱这片土地。”

在1990年代中期，甘从哈佛毕业后，先去了雷姆·库哈斯的事务所OMA工作，在那里她带回了一种注重调研的工作方式——每个项目开始时她都先把大量的时间精力花在收集信息和实地调研上。即便有些想法和研究没有具体落实在某个特定的项目上，它也会变成一种制度性的知识结构，进入事务所的资料室。

建筑作为社会连通器

“让我们看看建筑如何连接到更大的生态系统和文化社区。让我们看看建筑如何成为更大变革的火花。” 谈到建筑的社会性，甘总是兴致盎然。

“对我而言，生态学正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设计启示。因为生态学本身不会只关注单一生物，而是关注生态体系内所有的生物，以及周遭环境彼此间的关系。” 甘和她的团队已经开始把对生态学的观察和感悟应用在建筑上，以此来观察实体空间要如何设计，才能协助居住者增进彼此的关系。”

以水塔为例，这座2011年在芝加哥建成的82层高楼，通体洁白，外立面犹如流动的水波纹，洋溢着生动的美感。甘强调，这个建筑的初衷并不是形态美感，而是为了增加纵向邻里之间的交互。我们所看到的”水波纹“不过是可以驻足观望的阳台，让人们可以探身出去和邻居打招呼。这样的设计是有效的，据甘的事务所追踪，住在水塔的居民关系更亲密了，有的邻居从阳台say hi开始，最终成为爱侣。

这座建筑混合了酒店、出租公寓和公寓的功能，甘说，“通常业主和承租人之间会有一定的排他性，但在这栋楼里每个人都能在公共空间里混在一起。”在这座社交而外向的社区建筑里，750多户人家形成了一个有趣而多样化的混合体。如今这里是芝加哥大学最受欢迎的公寓。

水塔，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Aqua, Chicago, IL, USA)

建筑：孤立城市的解药？

芝加哥的城市海德公园是甘的最新设计，同样的，她利用室外的阳台形成“可居住的外观”，从而连接邻里，促进亲密的社会联系。甘的事务所持续对垂直社区和建筑立面进行创新，作为社会行为实验加以研究，关注阳台如何在不损害隐私的情况下，提供人与人连接的机会。“公寓阳台是小型的户外空间，是一个三维的机会”，甘在反思：建筑和城市规划是否可以成为支离破碎的孤立城市的解药？

城市海德公园，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City Hyde Park, Chicago, IL, USA)

如果说水塔，城市海德公园和米拉公寓精妙地展现了甘是如何从纵向引导人与人关系连接的，那么阿克斯中心则侧重了水平向构建社区人与人的关系。旨在打破不同种族间传统隔阂，从而促进各方坦率交流。

因为这类建筑无先例可循，甘在设计之前做了大量的调研。她发现世界各地的社区会议房屋对平等主义有着很好的呈现，在这类房屋中通常都有一个中央空间，人们可以在这里聚集、讨论。甘在阿克斯中心借鉴了这样的空间，并把壁炉和厨房固定在那里。整个建筑很像是三岔路在中央的汇聚，人们在这里可以相对而视，围坐交谈。

阿克斯社会正义领导力中心，卡拉马祖，密西根州，美国

(Arcus Center for Social Justice Leadership, Kalamazoo, MI, 2014)

建筑师诺曼·福斯特给甘的这个设计很高的评价：“阿克斯中心是座很有趣的建筑——它的材料、它的地域性语言，它的与时俱进......它是一座能够回应气候、自然元素的建筑；它很温柔，却代表着强有力的社会诉求”。

把点串联起来

甘将自己看作是“将点串联起来的人”，她一直以来关注的两个议题：社会联通性和气候变化，都关乎人与自然的相互影响。

“我们即将结束一场要求建筑师关注标志性建筑的热潮，那些建筑的外形比结构和形状更受重视。”迪拜的哈利法塔也曾经让甘大呼精彩，但现在，她认为建筑不该再寻求标新立异，鹤立鸡群，而需要多学科的交叉，需要兼容与和谐。

在城市增长的迅速扩张中，人们普遍越来越难以找到生物多样性的自然体验，在甘近年的实践中，她更加尽力于将自然的体验交织到设计中。她与各个学科交叉合作，对芝加哥湖畔的人造岛屿北岛做了重新改造，露营、划船、观鸟以及户外音乐区——北岛当之无愧成为宜居之地。

北岛，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Northerly Island, Chicago, IL, USA)

而在林肯公园动物园，甘构筑了一条大自然木板路，这里曾经是一个没有生态功能的废弃池塘，她与生态学家、景观设计师和动物园专家合作，为动物、鸟类、海龟、昆虫、授粉者和哺乳动物创造了一个有吸引力的栖息地。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很惊喜地发现，动物们纷纷大驾光临。

林肯公园自然步道，芝加哥，伊利诺伊州，美国

(Nature Boardwalk at Lincoln Park Zoo, Chicago, IL, USA)

“如果你想将设计推向新的领域，你必须跨越藩篱，跟不同行业和专业的人合作。如果问对了问题，就可以获得你想要的各种知识。” 这是甘近些年的深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