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住郊区住得那么开心,你们不高兴了?”

观察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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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美国大选已进入百日倒计时,竞选两派明争暗斗愈发激烈,任何领域都可以挖掘竞选议题并加以操作。在美国,有个当下很多中国人难以理解的现象,被称为“穷人住城市,富人住郊区”。7月30日,共和党领袖、美国总统特朗普发布推文,大谈美国的“郊区生活梦想”(Suburban Lifestyle Dream),炫耀自己废除了奥巴马-拜登时期破坏这一“梦想”的住房政策。

8月13日,美国著名自由派经济学家、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发表专栏文章,追溯了美国“住在郊区”模式的起源,抨击这一模式形成背后的种族主义目的,为奥巴马-拜登政策的住宅区改建政策站台。8月16日,《华尔街日报》发布了一篇以特朗普总统和美国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长本·卡森(Ben Carson)冠名的文章,称美国郊区建设的“成就”是“美国梦”的典范,并表示反对强行改变美国人生活方式的政府政策,与克鲁格曼的观点可谓针锋相对。

观察者网翻译了这两篇文章供读者参考,一窥美国“住在郊区”的历史起因与竞选下美国的政治生态。

【文/唐纳德·特朗普 保罗·克鲁格曼 编译/观察者网 白紫文】

保罗·克鲁格曼《纽约时报》:特朗普的种族主义、中央集权式郊区梦

保守派确实热衷于他们构想出的虚假战争。还记得“圣诞战争”吗?还记得“煤炭战争”吗?唐纳德·特朗普曾承诺要结束“煤炭战争”,但在他担任总统的第三年,煤炭产量降到了1978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而能源部预计这产量还将继续下降。(观察者注:“圣诞之战”是指美国掀起的对自己是否足够尊重基督教的争论,一些保守派认为圣诞节说“节日快乐”等更包容性的问候是对基督教的侮辱;“煤炭之战”指特朗普竞选时为赢得煤炭业所在州的支持,称奥巴马政府曾发动“煤炭之战”,承诺自己会重振美国煤炭业。)

现在,特朗普的竞选团队不断地在寻找可进攻的政治议题,于是我们听到了很多关于“郊区战争”的说法。

对于共和党铁粉之外的人而言,这个说法也许号召力不大;拜登和贺锦丽都不是煽动分子,不会领导愤怒的反法西斯组织(Antifa)人士进攻美国的住宅区。

但拜登-贺锦丽政府确实可能延续奥巴马时代的政策,最终使《1968年公平住房法》(林登·约翰逊政府在“伟大社会”期间出台的一项旨在保障黑人购房自由的法案,观察者网注)生效,力图纠正由美国使用政治权力形成并加强种族不平等这一黑历史所造成的某些不公平现象。

特朗普所说的“郊区生活梦想”并非自然发生,而是政府政策塑造的结果。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郊区的房地产大繁荣是巨额联邦补贴造成的,一些项目——特别是联邦住宅管理局和退伍军人管理局的项目——为合格的房贷提供保险,保护贷款人免受风险。到了1950年,联邦住宅管理局和退伍军人管理局已为全国一半的房贷提供了保险。

美国较为富庶的郊区独栋住宅区 视频截图

当然,这些补贴帮助的不仅是购房者,同样也成为房地产开发商的金矿,其中就包括弗雷德·特朗普——他后来因歧视黑人租户而被起诉,他的儿子目前掌管着白宫。

但这些补贴只有白人能领。事实上,只有纯白人社区才能领到补贴。理查德·罗斯坦(Richard Rothstein)在其2017年出版的《法律的颜色》(The Color of Law)一书中写道,联邦住宅管理局曾特别作出警告表示,对于(白人)小孩可能与“代表社会底层或存在不相容种族因素的其他孩子”共用教室的社区,不得发放贷款。

联邦住宅管理局的所作所为已远远超出“政策偏向纯白人居住地”的范畴,而是在着手创造纯白人居住地。战后,当威廉·莱维特(William Levitt)等开发商开始在本是农田的土地上建设新社区时,他们为了确保购房者能够自动获得房贷补贴,提前与联邦住宅管理局进行了接洽。联邦住宅管理局所提出的要求之一就是实施严格的种族隔离,以保障财产价值。

现在,所有这些听起来都像古老的历史。但战后赤裸裸的种族主义住房政策已经给我们的社会造成了长久的阴影。二战后的20年左右时间为中产阶级巩固自己的地位提供了罕有的机会——而这一机会却排除了黑人。

美国按照种族划分住宅区的历史,即“划红线”(现在已泛指美国公私部门的系统性歧视行为)一词的由来,也是《1968年公平住房法》颁布的背景 视频截图

你会发现,50、60年代是普通工人收入相对较高的时期,也是郊区住房相对便宜的时期。工资高的部分原因是美国仍然拥有强大的工会运动,而且只要你能被纳入那些联邦住宅项目,你就买得起房子。因此,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才得以积累一些财富。

在那之后,机会之窗就关闭了。通胀调整后的工资水平停滞不前。房价飙升,部分原因正是许多郊区禁止建造多户型公寓。在其他美国人享有房地产业的繁荣成果之时,黑人家庭被拒之门外;现在他们则发现,拥有住房的财富门槛已经高得令人生畏。

所以,特朗普的“郊区生活梦想”基本上就是政府为白人建造的围墙村庄,其他人企图进入时,村庄大门就会关上。

那么,拜登提出了什么提议至少能部分弥补这类不公呢?他的提议合理、重要,但并不是什么颠覆性的政策——只是比如扩大租赁券发放、打击种族排他性分区而已。特朗普可能会声称,这样的政策会“摧毁郊区”,但除非你坚信放弃1955年莱维顿(Levittown,指美国地产公司“莱维特父子”开发的美国郊区化住宅模式,观察者网注)式社区就会陷入血腥的无政府状态,特朗普的说法才有意义。

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要理解,关于“郊区战争”的任何恐慌性言论,与不要政府教美国人做事的传统“自由”话语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个人选择和自由市场并不是美国变成如此隔离、不平等的社会的原因。歧视是一种中央集权式政策,运用政治权力来否定民众的自由选择。

现在,歧视仍在继续。“黑命贵”运动告诉许多美国白人,我们距离成为不论肤色、人人都能被法律平等对待的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点美国黑人已经非常清楚了。

民主共和两党现在最大的区别在于,拜登和贺锦丽正在努力让事情变得更好,努力让我们的国家更像我们应该成为的样子。相比之下,特朗普和彭斯基本是在努力让公开的种族主义再次伟大。

唐纳德·特朗普《华尔街日报》: 我们将保护美国的郊区

在民主党控制的城市当中,犯罪与混乱已变得如此横行,以至于自由派自己都离开了曼哈顿的上西区。左派人士并没有重新思考他们的破坏性政策,而是要确保没人能逃脱他们的手掌。他们计划重塑郊区,让郊区也变得像他们现在管理的功能失调的城市一样。任何胆敢说出左派所作所为真相的人,都会被诬蔑为种族主义者,这一点一如既往。

我们不会允许此类事情的发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叫停了上届政府激进的、计划彻底改造郊区的社会工程项目。我们推翻了奥巴马-拜登政府时的法规,该法规授权美国住房和城市发展部废除独户分区,强行在住宅区建造高密度堆叠式公寓,并强制要求全美社区转型,好让美国的社区在视觉上和感觉上都契合极左意识形态的理论家与技术官僚的审美。(观察者网注:联邦住宅管理局比住房和城市发展部早成立30年,但现在隶属于住房和城市发展部。)

我们反对极端自由主义观点,认为联邦官僚机构应当支配人们的生活地点与生活方式。我们相信,只要允许郊区自下而上地、有机地成长,郊区就能为所有种族和背景的美国人提供美好的生活。这也是当今美国郊区的现状——除了那些已被糟糕的规划和政策毁掉的郊区以外。

特朗普19日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生活在郊区的美国男女都实现了美国梦,他们的生活环境舒适而美丽。他们不希望低收入住宅的闯入破坏这一切。” 视频截图

繁荣的郊区对每个美国人都有好处。“划红线”(指美国公私部门的系统性歧视行为)的可耻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美国的大多数人都住在郊区,其中包括大多数非裔、西班牙裔和亚裔美国人。美国的郊区就是美国梦的杰出范例,人们可以住在自己拥有的房子里,社区安全、舒适。左派们则想把美国梦从你们身边夺走。

尽管郊区建设成效显著,但是这个一度无法想象的议程——在独户住宅社区建设更多高密度住宅的残酷想法——已成为左派的主流。在奥巴马-拜登执政的八年当中,住房和城市发展部向纽约州韦斯切斯特(Westchester)县施压,要求其改变住宅分区规则。尽管从未发现韦斯特切斯特存在歧视现象,但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却以扣留联邦资金作为威胁,迫使其提高财产税,并建造了近1.1万套低收入、高密度公寓。其他由自由主义者管理的城市和州也开始了这项计划。明尼阿波利斯今年废除了单户家庭分区制——就在投票废除其警力的几个月前。俄勒冈州去年宣布单户家庭分区为非法。过去三年里,代表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所在旧金山的州参议员一直在推动加州废除单户家庭分区制。

自由派甚至认为,要求联邦出面对郊区实施这种前所未有的破坏,是对抗气候变化所必需的。他们称,郊区就是问题所在,因为一个自己拥有房子、院子、两辆车和一只狗的家庭,会产生过高水平的温室气体。

“拜登-桑德斯联合平台”(7月份,拜登和桑德斯推出“民主党进步性联合平台”,旨在解决气候变化、犯罪、经济等六大议题,观察者网注)呼吁重拾奥巴马-拜登的反乌托邦式愿景,即在你的郊区住宅旁建造低收入住宅单元。一些民主党领袖还想得寸进尺。参议员科里·布克(Cory Booker)和众议员詹姆斯·克莱伯恩(James Clyburn)提议,要求各州当地政界人士同意加强郊区的交通安全,否则就冻结向各州提供的120多亿美元联邦公路安全拨款。白宫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项法案。

美国建立的基础是自由和独立,而不是政府的强迫、统治和控制。让联邦政府负责地方决策——不论是住宅分区还是学校规划——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们的建国先贤们深知这是通往暴政的道路。

各行各业的美国人已经用脚投票,在郊区扎根。在各个收入阶层和人口统计群体中,郊区家庭的住房拥有率要高于城市中心。几十年的自由派治理让很多城市不堪重负,也让其他城市不适宜居住,无法满足其公民在住房、公共安全和教育方面的基本需求。

当我们每天都在用诸如“机会区”(较为贫困、因而私营公司对其投资可获得减税优惠的社区,观察者网注)这类创新手段重塑我们城市的伟大之时,左派们却在重建经济、法律与秩序以及学校选择方面给我们使绊儿。我们不会让左派把他们的失败输出到美国的郊区。这些糟糕的政策源自城市,我们则会拯救城市,也会拯救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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