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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政府决策人员正紧锣密鼓地计划如何重整美国经济。到目前为止，卫生健康一直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出行限制已经逐渐放松，但在少数几个州，隔离政策依然在全面执行。与此同时，美国拨款数万亿美元帮助倒闭的企业东山再起，让休假和被解雇的员工重回岗位。
重启经济，现在是不是正当时？这个问题各方争论不休。然而纵观历史，在灾难过后，人类性命健康往往在经济发展面前败下阵来。
我的研究领域是早期美国历史，发表过一篇十六世纪烟草贸易的论文，也出版著作讲述了新英格兰地区大流行病的余波。通过对历史的研究，我发现，在过去的疫病爆发期间，人们也有相似的顾虑。我认为，以上17世纪的两场灾难能让我们汲取不少经验教训——在疾病蔓延中，少数人的经济利益往往会超越道德关怀。
烟草之恋
十六世纪，欧洲人爱上了烟草这种美洲新大陆特产。许多人为它带来的感官体验心醉神迷，比如说令人精力充沛、食欲下降。还有不少人书写了烟草的药用价值，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灵丹妙药，能够治愈各种人类疑难杂症。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为之倾倒，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就曾提出警示，吸食烟草会令人成瘾，十分危险。
十七世纪初，英国人在罗阿诺克和努纳武忒建立殖民地的努力无疾而终，更加希望能成功在北美建立一个永久殖民地。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詹姆斯河沿岸，汇入东海岸切萨皮克湾的一条支流。1607年，他们在这里建起了新的殖民地詹姆斯敦，英国人很快意识到，这是片烟草种植的宝地。
当时这些开疆拓土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烟草沃土同时也是细菌的温床，容易令人患上伤寒和痢疾。1607-1624年，大约有7300位新移民（其中大多数是年轻人）漂洋过海来到弗吉尼亚。然而到了1625年，只有大约1200名幸存者。1622年原住民波瓦坦人大起义和旱灾导致的食物短缺造成了不少人员伤亡，但人口骤减的罪魁祸首依然是疾病。当时的情形严重到骇人听闻的程度，一些羸弱的殖民者因为无法自己种植食物，不得不自相残杀。
日不落帝国意识到了这种消息的负面影响，伦敦弗吉尼亚公司便四处分发小册子，在对困难供认不讳的同时，大谈未来的美好蓝图。
因此，英国移民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大多是到伦敦打拼的年轻人，可到了大都市才发现工作机会寥寥无几。后浪面临失业，绝望不已，许多人愿意签订契约——几乎是卖身服务——到弗吉尼亚州的某个种植园工作一段时间，以求在合同结束时获得报偿。
如此这般，北美烟草产量暴增。尽管作物产量过剩导致价格下降，种植者仍然在过程中积累了大量财富。
由仆转奴
塑造早期北美的还有另一场灾难，尽管其受害者远在千里之外。1665年，鼠疫侵袭伦敦。次年，伦敦大火让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建筑毁之一炬。统计数据表明，大火过后，伦敦的人口下降了15%-20%。
烟草种植园里的黑人奴隶
两场天灾对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州的移民来说再糟糕不过了。烟草的需求仍在增长，第一批移民中的许多佣工决心建立自己的家庭，修建农场。种植园迫切需要劳动力。然而原本在宗主国的潜在工人却随着家园的重建找到了工作。
英格兰流入的劳动力减少，另一种替代方案让种植者分外眼红——奴隶贸易。于是，第一批非洲奴役于1619年被运往弗吉尼亚。十七世纪60年代以来，黑奴的数量显著增加。到了80年代，美洲殖民地孕育了第一次反奴隶制运动。到了这时候，种植农场主已经对奴隶劳工产生了依赖。
按理来讲，劳动密集的烟草种植并不应该是种植园主的头号选择。多年来，殖民者领导人孜孜不倦地试图劝服他们选择劳动力需求较少的作物，比如说玉米。然而在高额利润的诱惑下，他们坚持了自己的老本行，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苦力工人。对烟草的需求远超任何道德上的考量。
今天，奴隶制在美国经济中已经不再合法，但经济剥削的地位依然屹立不倒。
近年来，白宫中激烈的反移民言论层出不穷，但事实上这个国家依然严重依赖移民工人，农场工人就是其中一部分。在大规模疫病流行期间尤甚，政府甚至官方表态，他们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特朗普在4月20日宣布移民禁令后，行政命令对农场工人和农作物采摘者予以豁免。事实上，在特朗普任职期间，这个人群的人口不减反增。
所以，就算国家政府还在权衡非必要经济部门是否重启，这些劳工已经战斗在前线了。他们无论劳作还是休寝都挤在一起，长期接触化学物质让他们免疫力低下，同时又难以获得妥当的医疗服务。然而，据报道，其中一部分人并没有得到政府的报偿。他们已经很低的薪酬被进一步削减，农场主却能收割数十亿美元的援助。
不管是瘟疫还是病毒大流行，故事的基调往往保持不变——逐利原则最终胜过对人类健康的关怀。
本文作者Peter C. Mancall系南加州大学艺术与科学学院人文系教授，曾获安德鲁·W·梅隆奖学金。
（翻译：马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