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日报 | 印度年轻医生记录崩溃一天:我要决定谁生谁死

亚太日报

text

亚太日报 Shannon

罗汉-阿格瓦尔今年26岁,他要到明年才能完成医学培训。然而,在印度最好的医院之一的急诊室里,当病人喘着粗气被家属带来时,他就是那个必须决定病人生死的医生。

印度的医疗系统在新冠疫情的第二波残酷浪潮中已经濒临崩溃。阿格瓦尔正在新德里的圣家医院,负责着急诊室的一个严峻的27小时夜班。

圣家医院的每个人,无论是病人、家属,还是工作人员,都知道没有足够的床位,没有足够的氧气跟呼吸机来维持每一个送到医院门口的生命。

阿格瓦尔表示,“谁会获救,谁无法获救”,这该由上帝来决定。“我们不是为了这个而生的。我们只是普通人类。但此时此刻,我被强迫做这种抉择。”

qoooiq5gkfkl5ftaqidipcmyke.jpg

过去两周,印度每天单日新增病例超过30万例,创下世界纪录。有专家表示,这些数字几乎可以肯定是保守的。在首都,5000多张新冠重症监护室的床位中,只有不到20张是空闲的。病人从一家医院赶到另一家医院,死在街上或者家里,而氧气则在武装警卫下运往库存紧缺的地方。火葬场昼夜不停地工作,每隔几分钟就会有遇难者的尸体运到。

路透社记录了阿格瓦尔的马拉松式值班情况,为印度令人痛心的疫情,和病例激增期间医院不堪重负的情况提供了最全面的描述。阿格瓦尔表示,他很担心,如果自己也被感染会意味着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医院不太可能为他找到床位。

阿格瓦尔没有接种新冠疫苗。1月份正在为医务人员注射疫苗的时候他得病了。然后等到2月份,他开始放松警惕。他说:“我们都误以为病毒已经消失了。”

清晨的巡视

当阿格瓦尔在上午9点左右开始值班时,有四具尸体躺在一个区域,那里本该是工作人员脱下防护设备的地方。

急诊室里的情况则更夸张。病人和亲属挤满了每一个可利用的空间,许多人除了戴着简单的布口罩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手推病床距离很近,病人们可以互相接触,有位病人甚至躺在库房里。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和护士也不再穿戴完整的防护设备。

这家医院正处于绝望的境地 —— 通常可以容纳275名成人病患,目前却要照顾385人。医院外贴出的告示显示,可用的普通和重症护理病床的数量与几周前一样:零。

急诊室的工作通常是一项相对简单的任务,由更初级的医生负责,而高级顾问和专家则守护在重症监护室。但是这一规则早已被打破。现在,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才是医院里最重要的医生之一。

在开始到急诊室工作之前,阿格瓦尔首先要在新冠病区的普通病房里巡视。他和一位资深同事一起,负责65名病人。这给他的每位病患只提供了最多三到四分钟的诊疗时间。

他刚查完房,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 —— 他的一个病人发病了。他冲下楼梯,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来到323室,那里有一位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这个病人是幸运的。他已经住进了新冠病房,与那些恳求入院的人不同,可以获得重症监护。阿格瓦尔表示,他们虽然没有床位,但也不得不管。他还说,一名保安被安排在急诊室外,以确保病患亲属不会试图“通过武力”来获取床位。

上个月,另一家医院的病患亲属在其死亡后用刀子袭击了医务人员。该市州的最高法院警告称,如果医疗资源短缺的问题继续存在,医院可能会面临更多法律和秩序方面的麻烦。

iqq4a74zvvme5hzqtsjgewrlwm.jpg

短暂的喘息

在德里长大的阿格瓦尔从6岁起就想成为一名医生 —— 这是一份在印度极具威望的工作。他在19岁时通过了考核,并开始在首都东部一家政府医院的附属医学院接受培训,后来在由传教士所创办的圣家医院当医生。

该医院的医疗主管和重症监护室主任苏米特-雷表示,医务人员们正在尽一切努力争分夺秒。“医生和护士们的士气很低落,”他说,“他们知道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但就是没有时间。”

无论阿格瓦尔在哪里,当他试图睡觉时,都会听到心率监测器的声音。当他在医院里打盹的时候能够听到,在自己家中的床上也能够听到。这让他无法忘记在他看顾下死亡的病人,不是因为不够努力,而是因为缺乏资源。

阿格瓦尔通常在医院里吃午饭,但这一天, 他称之为“重症监护室的噪音”让他无法忍受。他在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找到了喘息的机会,那里有强劲的空调、进口麦片和店内轻声播放的美国流行音乐。

他一边吃着外卖咖喱饭,一边说:“这真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气氛。我只想在医院外休息一个小时左右,这样我就可以使自己的精神恢复。因为我还得在那里待上24小时。”

急诊室换班

下午3点前,阿格瓦尔回到急诊室值班。亲属们围着他,恳求他批准住院。

他的决策过程听起来很简单。他说:“如果一个病人发烧,那么我知道他生病了,但他如果不需要氧气,我就不能收他。”

“这就是标准。没有氧气,人们就会死在街上。所以不需要氧气的人,即使他们生病了,我们通常也不会收留他们。”

他开始巡视急诊室。他的速度很快,几乎不看那些能够坐起来并还有意识的病人。

当阿格瓦尔看着病人的X光片时,一位亲戚问道:“他能康复吗?”

“我会尽力的,但我不能保证什么。”他回答道,并已经转向下一个病人。

一位74岁的妇女卡鲁纳-瓦德拉正处于危急状态。阿格瓦尔用拇指轻按她的眼窝,测试是否有反应。没有,她的头向前倾倒,氧气水平低得可怕。

他告诉她的侄子普吉特,她可能随时会死。他恳求医生把她转移到有重症监护室床位的医院。“我们家的五个人在德里的不同地方,每个人都在努力,但没人找得到床位” 普吉特说道,手机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耳朵。

夜班

阿格瓦尔整夜都在与病房里不断出现的紧急情况作斗争。已有三位病患死亡,其中包括一名年轻女子。直到凌晨5点,他才在急诊室的休息间里勉强睡了一会儿。

当他几小时后再次出现时,瓦德拉,这位没有在重症监护室得到床位的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她的侄子普吉特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尸体被裹在白色的裹尸布里,被救护车送去火化。

在27个小时之后,阿格瓦尔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一种疲惫感让他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但他还有最后一项任务 —— 一个朋友的父亲生病了,他来此求助。

这是他每天都会接到的无数相似的求助电话之一。十有八九他也无能为力,但他还是要尝试一下。

于是他重新戴上口罩,回到诊室里。

(来源:亚太日报 APD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