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葉書宏、趙燕燕)在阿根廷生活久了,很多人難免會染上泡咖啡館的雅興。早晨起來,坐進臨街一家斑駁墻壁上挂滿老電影海報的老舊咖啡小館,叫上一杯意式拿鐵,翻上幾頁報紙,一天的生活才算真正開始。
布宜諾斯艾利斯,南美浪漫之都。如同很多歐洲城市一樣,這裡的咖啡館遍佈大街小巷。有些古老的咖啡館歷史長達百年,至今沿襲手工研磨沖泡的傳統,在時間的滾滾洪流中如同屹立的小島,堅守著這座城市的格調。
在這個移民國家,意大利和西班牙裔人佔多數。兩百年前,他們的祖先懷揣夢想背井離鄉來到布市,一個混亂、繁忙、荒蕪凄涼卻又生機盎然之地,在為生活打拼一天之後,聚在街角的咖啡館裏相互慰藉化解鄉愁。
卡麗娜·拉蓋爾,西班牙後裔,5歲時父母移民到此,很小就跟隨父親光顧科連恩特斯大街的黑貓咖啡館。冰涼的蘇打水,牛奶泡沫咖啡,金黃的酥脆牛角,還有父親晨光映照下的微笑,至今仍是她最美好的童年回憶。
如今的拉蓋爾已89歲高齡,那家裝滿記憶的老字號仍在經營。每天早晨,梳洗停當描眉畫唇對鏡理粧之後,她都會體面如參加教堂禮拜般走進這家咖啡館,細品慢飲中重溫過去的美好。這一習慣,她已經保持了30年。
阿根廷人確實愛去咖啡館,哪怕只是在那裏發呆。對於這一根深蒂固的文化習慣,阿根廷國寶級咖啡品鑒師阿娜莉亞·阿爾瓦雷斯這樣解釋:“我們阿根廷人不見得真的愛喝咖啡,更多只是出於一種承襲自父輩移民的文化習慣,或是一種情感上的依賴。
一直以來,咖啡館是阿根廷社會重要的社交紐帶,維繫著人們或大或小或親或疏的圈子交往。“一起喝杯咖啡,是這裡最常用的社交用語,它表達的是一種主動接近的善意。一次有利可圖的商機,一段初次邂逅的姻緣,或朋友間一場亟待化解的誤會,都可能隱藏在“一起喝杯咖啡之下。
咖啡館,曾經是阿根廷藝術和知性的集散地。托爾托尼咖啡館,探戈歌王卡洛斯·加德爾曾多次獻唱,愛因斯坦曾於此會友;拉皮耶拉咖啡館,阿根廷文豪博爾赫斯常來讀報;英國咖啡館,埃內斯托·薩巴托在這裡完成了《英雄與墳墓》的部分章節……如今他們絕大多數已成為墻上供人追憶的老照片。
咖啡館,也是阿根廷歷史的見證者。其中不少雖已遁入過往塵埃,大名卻永遠與歷史事件綁定在一起。始建於1799年的卡達蘭內斯咖啡廳曾是抗議西班牙殖民總督的聚會場所,更見證了1810年五月革命。上世紀30年代,阿根廷遭遇軍人獨裁,米特雷大街的拉赫爾維蒂咖啡館是新聞記者開展筆戰的堡壘;到了50年代,經濟繁榮帶來歌舞昇平,咖啡館兼職小劇場,穿插上演小話劇和探戈舞劇;60年代,它匯聚了文人騷客高談闊論。
布市目前有超過3000家咖啡館,其中百歲以上老字號70多家。它們,或裝飾精美格調現代如“馬丁內斯,或設施陳舊古韻猶存似“托爾托尼,都是阿根廷人社會文化生活的重要載體和潤滑劑。為這舌尖上的傳統,布市政府去年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申請,想讓當地咖啡文化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不過,近些年隨著星巴克等“連鎖消費咖啡不斷擴張,阿根廷傳統咖啡館遭遇了生存危機。布市一些如“倫敦城和“36號檯球這樣的名咖啡館難以維持,被利多的藥房和比薩餅店取代。布市政府1998年專門成立“卓越咖啡館保護和推廣委員會,將75家老式咖啡館列入“經典咖啡館名錄。它們遂成為重點推薦的文化旅遊景點,每年還可獲一筆修繕和維護款,但須保持傳統的社會形象、建築樣式和裝飾風格。
對於阿根廷傳統咖啡館能否在此“快咖啡的時代繼續生存下去,咖啡品鑒師阿娜莉亞·阿爾瓦雷斯說:“這個我不太確定。可以確定的是,阿根廷人可以不喝咖啡,但絕不能沒有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