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老无所依

鹦鹉螺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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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并没有打算杀害成千上万的老年人。当COVID-19病毒席卷全球时,任何国家都没有这种打算。但是,瑞典对这一流行病采取的独特密切关注的方式,让人们看到了新冠病毒给老年人带来的悲惨损失。人们可以发现,社会重视一些人的自由价值,也牺牲了另一些人的自由。

今年3月,当欧洲许多国家实行严格的封锁措施时,瑞典尝试采取更灵活自愿的措施。健身房、商店、企业和餐馆仍然开放,但鼓励公民相互之间保持四英尺的距离。瑞典关闭了高等学校和大学,但小学和托儿所没有关闭。政府敦促7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尽量避开人群,待在家中。公共场合几乎很少有人戴口罩。“让人在家中隔离,从长远来看是行不通的,”瑞典国家首席流行病学家安德斯·泰格内尔(Anders Tegnell)说。

到目前为止,瑞典的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瑞典现在是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每10万人中有39.5人死亡。这是其东部邻居芬兰的七倍,也是其西部邻居挪威的九倍。88%的死者是70岁及以上的人,高于美国和大多数其他国家的70%。根据瑞典卫生部门的数据,几乎一半的死者是养老院的居民。“尽管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我们依然没有保护好最脆弱的人、最年长的人,”瑞典首相斯特凡·洛夫(Stefan Löfven)在BBC新闻上承认。

瑞典宽松的社会政策是否导致了对老年人的巨大影响?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流行病学教授乔治·卢瑟福(George Rutherford)在担任世界卫生组织顾问期间,研究了大量瑞典的健康数据。“老年人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毫无疑问是因为病毒在瑞典国内其他地区的广泛传播,”卢瑟福告诉我。

5月18日,在BBC节目《HARDtalk》上,斯蒂芬·萨克尔(Stephen Sackur)就瑞典的政策及其对老年人的影响向安德斯·泰格内尔施压。“如果你们对普通民众实行更严格的、不那么开放的政策,你们的养老院,尤其是斯德哥尔摩周边地区的养老院,就不会出现COVID-19的灾难性传播,”萨克尔说。泰格内尔回应说,“是的,我的意思是,这些老人会遇到很多人,即使有封锁也是一样。你不能把他们隔离开来。这样一来,隔离也无法控制病毒扩散到他们之中。”

瑞典前流行病学家、卡罗林斯卡学院名誉教授约翰·耶塞克(Johan Giesecke)告诉我,对瑞典目前感染率和死亡率的批评还为时过早。“等一年后,再开始统计不同国家的死亡人数,”他说,“现在已经开始开放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会出现死亡人数上升。”瑞典的国家保健系统由联邦政府管理,在照料儿童和青少年方面表现优异。然而,近300个独立市镇需要负责照顾老年人和残疾人。大约30%的养老院和家庭护理服务都外包给私人公司,这种安排导致了优先事项和政策的不一致。曾在斯德哥尔摩以北的耶夫勒(Gävle)附近几家养老院工作的护士拉蒂法·洛芬伯格(Latifa Löfvenberg)告诉BBC,养老院的管理层“告诉我们,即使他们可能已经65岁了,还有很多年的寿命,也不应该把人送到医院去。我们被告知不要把他们送进医院”。瑞典政府已承诺改善养老院,将额外花费2.26亿美元用于培训,使养老院的工作更具吸引力。

在医学观察者看来,瑞典老年人的高死亡率暴露了世界各国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偏见。纽约大学兰根医学中心生物伦理学主任阿瑟·卡普兰说,他观察过瑞典的健康统计,“在瑞典,住在养老院的老人只是被遗忘了,就像他们在瘟疫时代的遭遇一样。”但瑞典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国家。“早在COVID-19之前,在瑞典、加拿大、英国、美国和其他许多国家,住在养老院的老人们就被遗弃了,”卡普兰说,“在最低限度的保护将有所帮助的情况下,社会却任由他们死去。这不是一个政策选择、不是一个代际优先的问题,这是一种懒惰的、应受谴责的冷漠。”

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放松对新冠病毒的封锁政策,老年人仍将面临过高的风险。为了年轻人和健康人的个人自由,而让弱势群体被置于危险之中,这是否公平?“抛弃老年人不管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借口,”卡普兰说,“在很多情况下,像儿童这样的弱势群体会得到额外的保护——例如汽车安全座椅。这些保护在很小的程度上限制了自由,但允许了更大的自由。”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卢瑟福表示同意。大量证据显示,有封锁政策的地方,死亡人数下降,而随着封锁的解除,许多地区的死亡人数也开始爬升。“只要病毒还在那里,”他说,“它就会感染并杀死最脆弱的人。”

本文作者Robert Bazell系耶鲁大学分子细胞与发育生物学的兼职教授。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