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D校園記者 | 柏林,暗涌之城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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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APD校園記者”專欄開欄語

李大釗先生曾說,青年之字典,無“困難”之字;青年之口頭,無“障礙”之語;惟知躍進,惟知雄飛,惟知本其自由之精神,奇僻之思想,銳敏之直覺,活潑之生命,以創造環境,征服歷史。

當今時代,是信息爆炸的時代,輿論環境復雜多樣,人文環境千姿百態,不同文化和思想的交融互動日益加深。青年學生雖身處校園,但不以此為認知之限;雖未歷滄桑,但才思兼備,意氣風發;在價值多元化時代,他們勤奮學習、勇於探索、奮發向上,在各種社會活動中扮演者極為活躍的角色。

亞太日報攜手“香港青年通訊社”開辟“APD校園記者”專欄,為青年學生提供交流、互動的平台,聆聽他們對社會和生活的思考,對人生的感悟,承接他們目光中投射出的時代力量。

撰文|香港中文大學張樾

從布拉格到柏林,火車先是晚點,而後空調又壞了,于是在悶熱的車厢中捂了5個小時,心中不免有種對目的地的怨恨悄然滋長。明知幷不是柏林的錯,但人就是這樣,總覺得找到個黑鍋心裏才舒坦。

在柏林讀歷史暑課的朋友自願來當導游,無疑讓行程輕鬆許多。

二戰是柏林繞不過的一道坎。在海德堡,或許你腦中只有歌德與瑪麗安娜的情詩,26年磨一劍的浮士德也幷未爲其添上些許厚重。而柏林,柏林本身就是厚重。

一路,到處是方方正正的房子,一致的窗戶,灰撲撲的墻壁,沒有陽臺。二戰的瘋狂過後,這個城市幾乎被夷爲平地,而後的重建修補不禁帶上了小心翼翼的禁欲色彩,仿佛要把自己不堪回首的歷史封存在水泥磚瓦之中。是以,柏林因其毫無特色反而成爲了歐洲相當特殊的城市。從普魯士到柏林墻,德國在短短幾百年中經歷太多腥風血雨,忽上忽下,如今一切回歸平靜平凡,但深埋于心難以愈合的瘡疤給這個地方罩上了一層隱忍堅韌的美。

即使二戰期間遭受嚴重損失,德國仍建有是世界上最多的博物館,整個國家有數量驚人的6000多座。從咖喱香腸館到pergamon、national gallerie這這種人類文明的瑰寶,再到各式各樣的二戰紀念館,德國人近乎饑渴地記錄著自己和世界的點點滴滴。

“悶騷” 這個詞用來描述柏林人是合適的。白天的道貌岸然之後,夜晚的柏林搖身變作party的城市,用引以爲傲的黑啤和重金屬搖滾一醉方休。你從來沒聽說隔壁的法國意大利有什麽知名的金屬樂隊,他們太淺薄太輕鬆太樂天,一點點chanson和流行音樂就足够了。而德國需要血紅唇膏、紋身穿孔和粗重的眼妝,它需要聲音尖厲的發泄出口。一部分人在陰暗的地牢大聲嘶吼,在白色的墻壁上塗下濃墨重彩,另一部分則走南闖北試圖尋找內心的平靜。因此不難理解吃住極爲簡單,生活如苦行僧般的德國人亦是世界上花最多時間金錢外出旅游的民族,他們似乎迫不及待地逃離這塊土地,用雙肩包和登山鞋探索更加廣闊的世界。

默克爾的辦公室就在paserier plats 附近,一片大使館林立的區域。當然,也包括竊聽風雲的美國大使館。 歐洲人對于後來居上的“粗魯美國佬” 向來有種天然的敵意,他們在subway、McDonald以及英語毫無商量的强勢入侵面前顯得無可奈何又氣急敗壞,一向標榜自由博愛的法國面對這個問題再不提寬容二字,甚至成了大聲叫囂法語純潔性的民族主義的典型代表。而德國于美國的感情更爲複雜,戰敗被解除武裝之後,是美軍一直在把守柏林墻,這無疑是一種耻辱的提醒。今天我們仍可以看見check point附近飄揚的美國國旗和與游人合影的“美國大兵”。那麽多人恨美國,以致美國總統總是活得小心翼翼,身邊如果沒有保鏢簇擁就會分分鐘被幹掉的節奏,君不見奧巴馬短短幾年便從黑髮熬成了白頭。默克爾不必,從辦公室的陽臺向下方草坪上經過的學生打招呼也是常有的事。她的存在已經成爲了一種常態,習慣。甚至問道上一任德國總理是誰的時候,總會張口結舌半天才能勉强把施羅德從記憶的灰塵裏拖出來。對于一代人來說,這位不經意已在位11年其貌不揚的金髮敦實女人,幾乎成爲德國的象徵。帶著東邊的記憶走到西邊,穩中求進的執政理念,低調的外交,依然有著歐羅巴的夢想、但用和平的手段——歐盟。

誰說不是呢?默克爾——德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我在柏林墻的east side gallery一段拍到了這樣的照片,西側是騎自行車的少年,朝氣蓬勃;東側是即使正值盛夏,依然灰黃的草地。無需加工或解釋,畫面本身已足够震撼。這是巧合,輪回還是荒誕?

1990年柏林墻拆除,整個德國陷入狂歡,青少年雀躍著涌向彼此,老人們顫抖中抹著眼泪......狂歡總是暫時的。平靜下來的人們有些不知所措,目標達成的代價是生活意義的喪失。

墻已種下,瘡疤下是汹涌的膿水。一邊是國際社會的打壓怨恨,另一邊還要加上紅色恐怖下的信任瓦解步步驚心,如果這是罪的罰,德國承受的依然足够,它謙卑的姿態讓全世界顫抖。德國國旗向來不太拿的出手,不同于國旗製品等同褻瀆的中國,歐美人通常是很樂意充分利用國旗,縱情揮舞,發揮創意的。德國人對于這件事稍顯謹慎,直到2006年德國世界杯,人們才稍稍打開心門,涌出紅黑黃的戰車之浪。體育和文藝真是良藥,給予人類機會在極無意義中消磨生命的機會,從而避免在痛苦中自我懷疑與自相殘殺。

如果良藥不够呢?

東火車站及附近的幾個地鐵站,柏林先前給人的安全感一掃而空。經過吸著鼻涕耷拉眼皮的吸毒者和身邊擺滿酒瓶,坐在爛攤攤棉絮上面色鐵青的男人時,不免心中有些顫栗,用面無表情和加快脚步武裝自己。我從未在其他城市見到這麽多流浪人,他們有些漫不經心地乞討,面露輕蔑用魚竿釣著紙杯等人投錢;但大部分只是目光呆滯地或坐或躺。這些人和遍布巴黎的小偷、騙子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對生活的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鋌而走險,而後者,他們的世界沒有希望了,一點食物與水的施捨,我便活下去,沒有,就死吧。我在赤裸的午餐中已然嘗遍神經盛宴,現在看這荒蕪世間只覺得令人生厭。

在這種垃圾遍布的地下通道,人與畜生的界限,生與死的界限,已被最大程度地消解。

誰能評判這種墮落,究竟是不是真如周英華的這組畫,是歷史的遺恨?

兩個日耳曼人凝視著兄弟之吻。

一對女性情侶笑著走過兄弟之吻。

猶太夫婦在兄弟之吻前親吻。

或許,就讓勃列日涅夫和昂納克再長吻三十年吧,時間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柏林,暗涌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