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的艺术:19世纪的艺术家如何描绘肺结核?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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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所有人一样,自COVID-19传染病开始蔓延以来,艺术家受到了新的条件和规范的挑战。许多人不得不调整他们的创作内容、工作方式和地点,在画材有限、相对孤独的临时工作室里,想出创新的方法来提高工作效率。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面对每天的头条新闻——毁灭性的疾病、痛苦和死亡,创造性的表达和对于失去的有益反思仍然是必不可少的。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研究疾病对19世纪末美国艺术家的影响。当时的医学没有能力控制传染病的迅速蔓延,于是人们诉诸艺术帮助满足理解和处理疾病的需求。在即将出版的一本关于艺术与疾病的著作中,我提到了画家阿伯特·赛耶,他的生活和工作在妻子死于肺结核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于这位悲痛欲绝的画家来说,艺术是一剂治愈之药。

浪漫的疾病

18世纪末,肺结核染上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被认为是一种可以提升意识、创造性、洞察力和智力敏锐度的疾病。诗人约翰·济慈和钢琴家弗雷德里克·肖邦都因肺结核英年早逝,巩固了肺结核作为一种艺术家疾病的声誉。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一位早期传记作者认为,肺结核增强了这位作家的才华。在一幅描绘史蒂文森在纽约逗留期间的浮雕雕塑中,奥古斯都·圣·高登斯描绘了这位波西米亚作家的形象,他留着长发,手拿香烟,尽管靠在一堆枕头上,但他看起来依然清醒而有效率。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言,浮雕捕捉到了史蒂文森“如画般的不健康”,仿佛疾病增强了他的魅力。

奥古斯都·圣·高登斯雕刻的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浮雕的细节 图片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如果说人们对这一疾病的影响了解甚少,那么对疾病的传播方式更是无知。

数百年来,导致肺结核的原因被归结为瘴气或有臭味的空气。最终,在19世纪80年代,医学认识到无形的微生物才是传染源,病菌可以悄悄地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与可以通过嗅觉识别的瘴气不同,病菌在拥挤的城市中悄然移动而不被察觉,它们无处不在。

纯净的空气和健康的生活

当画家阿伯特·赛耶的妻子于1891年因病去世时,病菌理论已被广泛接受,对于身为医生和公共卫生专家之子的赛耶来说,他应该是很熟悉的这一理论的。他担心自己三个年幼的孩子也会染上疾病,于是他开始寻找一个“健康”的环境——一个有大量新鲜空气、被大自然包围的地方,在那里,一家人可以吃到有营养的饭菜,可以在户外自由活动,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

赛耶夫妇并不是唯一一个寻找有疗愈之功效的环境的家庭。19世纪70年代标志着疗养院运动的开始,患有或认为可能患有肺结核的人在医疗照料之下,在靠近山区、沙漠或海边的露天疗养院中与疾病作斗争。当时在美国,大约每七人中就有一人死于肺结核。

赛耶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都柏林为他和孩子创造的生活,就是以这种设施为蓝本的。他们的家在莫纳德诺克山脚下,以便家人可以充分沉浸在新鲜的山间空气中,这在当时被认为是“最纯净”的空气类型。

通常,赛耶在早晨作画,之后爬上莫纳德诺克山,或者与家人一起在长长的小径散步。户外活动促使人们进行更多深呼吸,他们相信这样可以让被污染的肺部释放毒素。

赛耶一家睡在户外的订制躺椅上,三面遮蔽,这让他们整晚都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赛耶还发明了“呼吸捕捉器”,一种戴在鼻子和嘴巴周围的装置(与如今的防护口罩差不多)。按照当时的想法,这种装置可以防止人体的“有害呼气”在夜间冻在被褥上。赛耶还会穿着一种特殊的羊毛内衣,据称具有防病功能,以进一步防止病菌侵害。

充满活力的天使

在赛耶为保护家人健康而孜孜努力之时,他的艺术也发生了转变。在职业生涯的早期,赛耶主要画风景和肖像。但在他的妻子凯特生病后,泰尔将自己的孩子——玛丽、杰拉尔德和格拉迪斯——变成了作品的主要主题。

在第一幅作品《天使》中,他将自己的长女玛丽画成了一个女神般的生物,她苍白的皮肤在白色长袍和翅膀的衬托下,传达出一种脆弱的感觉,让人联想到结核病的影响。这幅画将健康的女儿和多病的母亲的矛盾结合在一起,将健康青春的形象和身体解体的恐惧折叠。

在《1892-93年的圣子》(A Virgin of 1892–93)中,赛耶描绘了站在户外的三个孩子。玛丽的肩膀上浮现出的云朵就像一双翅膀,暗指赛耶早先在《天使》中对她的描绘,并进一步将她暗喻为亡妻的替身。

阿伯特·赛耶的《1892-3年的圣子》 图片来源:弗里尔艺术馆

鉴于凯特的病痛让全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然和健康上,孩子们赤着脚风尘仆仆前行的画面,显得也很有意义。他们的古典服装向古希腊人致敬,而在赛耶的时代,古希腊人因致力于身体健康和户外生活而受到赞誉。

也许是在他们一次徒步莫纳德诺克山的旅行中,赛耶的孩子们沉浸在了有疗愈效果的环境中,体现了他们父亲所拥抱的生活。在那个传染病横行的时代,他们成为了健康户外生活的典范。

这幅画作也许看起来很老旧,但如今却引起了共鸣。结核病和COVID-19都是肺部疾病,症状都包括呼吸急促和咳嗽。在20世纪40年代链霉素研发出来之前,人类没有有效的方法来治疗结核病,所以在泰尔的时代,预防和坚持——就像COVID-19一样——往往与良好的卫生和健康生活关联密切。像玛丽、杰拉尔德和格拉迪斯一样,我们今天仍然在大自然中散步,努力摆脱隔离时期的心理和身体限制。

今天,让我们的肺部充满新鲜空气仍然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健康信号,就像一个多世纪前一样。

本文作者Elizabeth Lee系狄金森学院教授。

(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