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南非，平安是種奢求

新華社約翰內斯堡７月８日電隨筆：南非，平安是種奢求

新華社記者張川石

６日，短短８小時內，３名華人在兩起暴力搶劫案件中殞命“彩虹之國”。年剛過半，今年喪命南非的華人數量已達兩位數，不禁讓在南華人群體的心情如同此時南非少有的、墜入零度以下的冬天般冰冷。

在南非，朋友熟人聚會，“聽說了嗎，某某前兩天被搶了”總是繞不開的話題；“祝你平安”不再是一句客套問候，而是一句最實在的祝福；而“你被搶過嗎？”則是一個略顯尷尬的問題，不少在南華人迷信地認為，“沒有被搶”是一句難以言說的招禍答案，唯有離開南非那一刻，才敢底氣十足地說出“我在南非這麼久沒有被搶過”。既是一種自豪，更像一句自嘲。

無法避免，接連發生的搶劫案像是一條線索，串起了我在這裡的工作和生活。

２０１２年中，還在紐約工作的我決定下一任來南非工作，於是開始定期搜看南非的稿子。印象深刻的是彼時發自南非成體系的稿子基本兩大類，一類是關於曼德拉的身體狀況，一類是各種社會治安案件。

聽聞我要去南非的同事朋友中，不甚理解者不在少數，人們一再囑咐我要小心。而少數曾在南非或非洲工作過的同事，一方面“安慰”我南非之發達，同時開始傳授於我各種在南非防搶的“技能”。

沒想到，這些“技能”從我抵達南非的那一刻便進入實戰階段。

抵達南非那天，航班晚上２１點左右降落在約翰內斯堡。同事接上我，頂著夜色在高速路上行駛了將近半小時終於抵達分社院子，“老南非”同事過家門而不入，繼續開著車在分社周圍街區繞了一大圈，才打開院門開進去。

問其原因，同事解釋機場是最容易被歹徒的車跟蹤進而實行搶劫的地點，繞一圈只為了觀察路上開在我們車後面的車輛中，是否有跟蹤者。

得！一派地下工作者作風。這也成了約堡這座城市給我的第一印象。

隨著在這裡的時間逐漸變長，我越發感到，對於平安的奢求真是生活在此處的人們心中一道深深的傷。但凡記者接觸到的在南非待的時間稍久的朋友，幾乎無一例外地有過被搶、被盜經歷：這其中有人家中被入室搶劫過，有人曾被劫匪追車最終車輛失控撞至報廢，有人曾在街上被歹徒持手槍頂住腰搶走錢和手機，有人曾在路口目睹４名端著ＡＫ－４７的歹徒搶走停在自己前面的兩輛車，而自己倖免於難。

萬幸，我的朋友們幾乎沒有受到過什么人身傷害，但一件件不幸不時發生著：今年以來已有１０名南非華人在搶劫中遇害，３０餘人不同程度受傷。一天發生多起涉華搶劫案致使多人死傷的日子比比皆是。

當然，這些不幸不僅發生在華人身上。我的一名印度裔南非朋友梅利莎是卡塔爾航空空乘，走過世界很多國家的她同樣跟我抱怨自己土生土長的這個國家治安“差到極點，讓人無法忍受地失望”，兒時遭遇的一次搶劫也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而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非洲經濟大國南非成為臭名昭著的“治安洼地”呢？首當其衝便是社會巨大的貧富差距。高樓林立的現代化都市夾雜著成片貧民區，這是約翰內斯堡、開普敦等南非主要大城市的經典景象。

數據顯示，南非是目前全世界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家之一，佔總人口八成的黑人大部分仍處於貧窮中，１５００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下。

最近統計顯示，南非社會基於收入數據的基尼系數高達０．６９。經濟學界通常把０．４作為社會貧富差距的警戒線。

今年５月，南非失業率高達２５．２％，失業人口中超７成是青年人。而２０１３年南非經濟增幅僅為１．９％，乏力的經濟增長勢頭無疑讓就業形勢越發嚴峻。

此外，作為非洲多年來的經濟霸主，南非長久以來都是其他非洲國家難民或底層人士首選的避難、打拼目的地，大量“南漂”同樣因為沒有工作而在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生存，成為惡化社會治安的一大因素。

更不容忽視的是，在這樣一個國家，自由持有槍支的政策成為社會治安惡化的一大催化劑；死刑的廢除減少了惡性犯罪的代價。而南非警察出了名的貪腐氾濫和破案低效也變相助長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

今年５月７日，南非迎來種族隔離結束後的第五次大選。選舉中，高犯罪率與政府腐敗、經濟增長乏力、高失業率、政府服務水準低下等重大問題並列為選民對新任政府提出的主要訴求。

在南非工作和生活的我，唯願新一屆政府能在這些議題上有所作為，讓南非社會這道深刻的傷疤逐漸癒合，讓平安不再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奢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