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岩
对于所谓“危机”,美国司法部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于是睁开警惕的双眼,开始给自己寻找敌人,看看“谁”可能是居心叵测的“外国代理人”。
从某种程度来说,美国可能真的怕了……
11月19日,俄罗斯下院火速再次修订了《非政府组织法》。
该修订案规定:被定性为“外国代理人”的机构,须对外公开其外国代理人身份,并要当局提交详细财政报告,解释资金来源、开支状况、机构目的和人员情况等。
俄司法部称,当局已向《美国之音》等9个获美国政府资助的媒体发函,通知它们可能受此法案影响(让它们登记)。
本月初,美国司法部要求“今日俄罗斯”电视台美国频道(RT America)必须作为“外国代理人”机构进行登记。为了避免官司缠身,RT America已经在规定的13日前按照这项要求做了相关登记。
俄罗斯此举显然是“礼尚往来”。
1 从1938到1968
《外国代理人登记法》(Foreign Agent Registration Act)制定于1938年,本意是对抗纳粹的宣传战攻势。
1938年的美国,尽管远离战云密布的欧洲,可是,已经执掌大权的德国纳粹党热衷于利用花样百出的宣传手段,唤起周边国家日耳曼裔少数民族对“日耳曼血统”的狂热,借此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当时,美国也有大批的德国移民,对此不由得心生警惕。
加之,美国的国会选举制度使得议员受到“院外集团”的影响很大,如果纳粹通过这些移民对美国立法过程施加影响,很可能从根子上挟制住美国的政治走向。所以,美国急急忙忙地通过这项法律。
这项法律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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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代理人”每两个月必须填写严格的财务报表,内容包括从外国获得的资金、高价物品的数量、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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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就任何与政治活动有关的行动作详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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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人”制作的任何涉及政治宣传的制品,不管是广告、图书还是其他媒介,都必须鲜明地标注“受外国支持”。
很明显,这个用意就在于,让“外国势力”参与美国政治彻底地透明化了。
在1938年版本中,该法案对究竟谁才算是“外国代理人”说得很含糊,基本上,只要是外国人跟美国的国内政治活动尤其是涉及宣传的方面沾边了,都会被当作“外国代理人”对待。
二战之后,成为“东西方不败”的美国,越来越热爱变着法地用舆论武器去干预别人家的事情,若这个法律还是这么严格,自己面子上就有点过不去了。
于是,1968年,美国专门对这个法案进行了一次修订,把“宣传”从“外国代理人”必须登记的活动范围里剔除了,只是针对“试图从美国获取经济或者政治利益”的各种政治游说活动。
而且,对于“外国代理人”的定义也被压缩到“只有在被证明为外国势力的指令或者授意下行事以及在联邦机构或者官员面前为外国机构利益行事”的个人或者组织。
2 这个法案有点可怕
一般而言,能被列入“外国代理人”的不仅仅包括在美国活动的外国人和外国机构,如果美国国内的公关咨询公司接受了外国政府的雇佣,或者美国国内社会团体与外国机构开展社会科学研究、或者接受了外国资金,都会被认为是“外国代理人”,也需要按照上面的做法进行登记。
从字面上来理解, agent这个词在英语里可不仅仅表示“代理人”,再深入思考一下,其实可以将其理解为“负有特殊使命的人”。
经常看剧的朋友们肯定熟悉这个画面——FBI(美国联邦调查局)、NCIS(美国海军罪案调查处)等机构的执法人员在表明身份时都会大喊“Federal Agent”。
这个词组翻译成中文称为“联邦特工”。
如果没能从字面上体味出这部法案的厉害来,那么,关注一下这项法律的执行机关——美国联邦司法部下属的国家安全司反间谍处,你就明白这事有多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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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申报不实就可以被判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款1万美元以下,这还刚刚是个“起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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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涉案人员不光在美国搞宣传,还执行了其他任务,那么,就可以扯上间谍罪。
我们知道,美国的法律体系似乎也不搞啥“重罪吸收轻罪”原则,一旦涉案,最后很可能牵扯出一大堆“对联邦官员撒谎”、“偷税”等罪名,刑期和罚金无限累加起来,就直奔天文数字而去了。
更可怕的一点在于,美国是个“判例法”国家,在法律上任何一点模糊的地方都可能由法官弄出来一个判例,从此就成了新的判断标准。
从美国司法部的网站上公布的历次案例来看,“政治活动”的范围的弹性简直赛过任何橡皮筋,不断地被扩大。
3 对好朋友“选择性执法”
美国历届政府对于执行这项法律的态度更加有趣。
比如,美国政府认真地运用这项法律对付了与爱尔兰共和军有关的组织。
众所周知,美国跟英国关系不错,英国人整天念叨“美英特殊关系”,虽战后初期美国人狠狠地挖了英国人许多“墙角”,可是出于冷战的需要总是还要给英国人三分面子。
爱尔兰共和军为了争取北爱尔兰与爱尔兰的统一,不断与英国军警在贝尔法斯特的大街小巷里打游击,让英国人很头痛。
美国国内有大批爱尔兰裔移民,出于民族感情,他们对于自己祖籍国的事情一向都很关心。早在爱尔兰独立运动期间,他们就捐献了大笔的资金和武器支持爱尔兰共和军。
到了70年代,爱尔兰共和军让英国在北爱惶惶不可终日,美国打算帮一把手。
原本名为“爱尔兰北方援助委员会”的组织已经老老实实按照这项法律进行了登记。1972年,美国司法部决定,这个组织必须把自己“代理”的外国势力登记为“爱尔兰共和军”。
一顿官司扯了几年,最后法院判定美国司法部的主张成立,这个组织在81年必须把自己登记成爱尔兰共和军的“代理人”。
于是,一顿申报下来,这个组织从美国的同情者手里收了多少募捐,用到哪里去了,怎么用的,等等,都不得不透明起来。
有了美国这些给力的信息,作为兄弟的英国情报机构一下子就省心省力了许多。
另外值得一提的例子是美以关系公共委员会。
该机构与以色列政府关系极其密切,是个典型的“外国代理人”集团。然而,除了都死于非命的肯尼迪兄弟打算把他们也弄成“外国代理人”之外,美国历届政府从来不闻不问,仿佛他们压根不存在。
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这个实力雄厚的“院外游说集团”面前,这项法律与法制的尊严一起颇碎成尘土,早就飘散到九霄云外。
4 怼俄罗斯成了重要任务
俄罗斯电视台在美国舒舒服服地运行了好几年,美国司法部突然想起来让它要依照可怕的《外国代理人登记法》登记。
可是,要说搞大众传媒算是参与政治活动吧,美国的做法也是自相矛盾——到目前为止,许多其他外国知名媒体,如英国的BBC、法国的France 24、德国的“德国之声”电台等都没有按该法案进行身份登记。
很显然,美俄之间的较量达到了新的高度。
其实,自从美国大选闹起 “通俄门”,一出出大戏不但没有随着选举落幕不了了之,反而愈演愈烈。目前,经过形形色色的各种调查,不光特朗普政府几个高官纷纷“中招”,连民主党阵营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随着 “通俄门”的深挖,原本就大名鼎鼎的俄罗斯“黑客”们也当仁不让地被美国政界戴上一顶“黑客门”的帽子。
这个“黑客门”也被调查了好久——从最开始“俄罗斯黑客偷了民主党内部邮件公布了,影响了选举结果”,到最玄的“俄罗斯黑客通过电脑网络制造了计票错误让川普当选”,说法也转了几轮。
调查折腾了快一年,一点沾边的证据都没找到,最后,美国媒体只好不知道从哪里的“消息灵通人士”得来说法“俄罗斯通过网络水军引领了美国舆论导向”。
好吧,一下子以“莫须有”的罪名给俄罗斯扛上了“干预美国大选”的责任。
不管是“通俄门”还是“黑客门”,反正都给人带来这样一种感官体验:美国现在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搞个国内选举都让外部敌对势力趁机干预……
对于“危机”,美国司法部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于是睁开警惕的双眼,开始给自己寻找敌人,看看“谁”可能是居心叵测的“外国代理人”。
美国可能是真的怕了。
5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道理很简单,你让我登记,我当然也得给你如此“礼遇”,于是,就有了俄罗斯下院修订案的这一幕。
实际上,俄罗斯这口气憋了很久。
苏联刚解体的时候,俄罗斯要搞搞多党制民主,可是具体怎么办确实没啥经验。结果,美国的各种“非政府组织”非常热心地跑来接触各种“民主人士”,对他们言传身教——如何组党如何搞政治纲领宣传。
还有不放心的就干脆把不少俄罗斯人拉到美国,让他们去那些专门搞政治“民意调查”的机构里“实习”一番。
在苏联解体后的头十年里,俄罗斯冒出来的政党保守估计也得有千把个,除了少数的几个之外,那些号称“自由派”的政党纲领看着千奇百怪但是方向都很统一——怎么才能让西方承认俄罗斯真的“民主自由”了,就是没几个关心俄罗斯最需要的是啥。
在他们一窝蜂的努力折腾下,俄罗斯成了啥样子,大家有目共睹。
2012年7月,领教了独联体国家连串的“颜色革命”之后,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非政府组织法》修正案。
该法案规定:接受国外资助并从事政治活动的俄罗斯非政府组织,将被认定为“外国代理人”。
2015年5月,俄罗斯又通过《不受欢迎的组织法》规定,“威胁俄宪法制度基本原则、国防能力或国家安全”的外国或国际非政府组织,将被认定为“不受欢迎的组织”。
如今,既然美国能把“今日俄罗斯”塞进了“外国代理人”名单,按照普京的性子,肯定没啥好客气的——法律都是现成的了,修改一点就能用。
6 自己打脸的事情数不胜数
说来好笑,美国在自家里立法严管“外国代理人”,可是对别的国家在这方面绝对是大展拳脚的。
在价值观上,美国貌似就是非得强求全世界都顺从。
如果说“美国之音”和各种“自由XX”电台等机构只是通过电波去传播所谓的“民主和自由”理念,那么,“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就是直接做“大生意”的巨头。
这个机构看着很民间范儿——它有一个独立的理事会,其成员也不是美国总统提名的。可是,往深“挖一锹”就会发现,这个基金会是有美国前总统里根发起建立的,其目的在于“非政府组织渠道对外推进民主,增强国外本土化的民主运动与美国人民之间的联系”,等等。
最为重要的是,其主要资金来源是美国国会拨款。
2005年5月18日,美国总统小布什在一次演说透露:美国政府2006年财政预算将为民主基金会拨款8000万美元。
有了大笔的银子,自然就得把事儿办漂亮。
民主基金会在“颜色革命”中大放异彩,他们豢养的大批的“学者和研究人员”向被美国认为是“封闭社会”的国家中那些“民主人士”提供了许多的“精神食粮”,包括“如何捍卫劳工权益、建立政党和发展组织、提出选举制度改革纲领”,等等。
当然,更不能让从事“人权活动”、“独立媒体”、“法制建设”与“公民社会建设”的团体饿肚子啊,美国国会通过这个机构砸出大把银子养活他们;对于那些肚子不饿的“自由主义者”,也不妨花钱邀请他们来美国观摩大选,或者参加点“学术会议”,让其来美国这个“山巅之城”接受点“民主的熏陶”。
7 也曾把矛头指向中国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价值观的差异,不管中国多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打算在承认既有国际规则的基础上融入国际社会,在美国的眼里,中国总是“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因此,民主基金会特别舍得在中国身上花钱。根据日本的《朝日新闻》2016年报道,这个机构花在支持中国的各类“民主人士”或者“自由团体”身上的钱已经接近上亿美元!
只是,这些钱好多都用来资助那些跟恐怖主义拉拉扯扯说不清关系的组织上了,还有若干资金投在了莫名其妙、但是怎么都不可能有前途的“某独”势力上。
在财政日益困难的情势下,该机构如此大手笔撒银子、给那些一心发国难财的坏人当“财神爷”,这居心在哪里?啧啧!
民主基金会只是美国诸多此类机构中最显眼的一个,除了民主基金会以外,美国花在这方面的银子同样也是天文数字。
然而,美国最近日子不好过。国债打滚上升,军费开支仍然有增无减,特朗普上台后不得不动刀削减预算,其中一项就是狠狠砍掉国务院手里掌握的、用来在别国“搞事情”的预算。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美国将军们比政客还着急,早早跳出来嚷“这么做会妨碍美国与其他国家的交流,是伤害美国软实力”云云,场面倒也颇为滑稽。
也许,以前美国如此做法真的很有效,能够直接搞垮对手,让自己的将军们少打许多仗吧?
事到如今,我们不妨做一个揣测:
也许是美国真的没有了以前的自信——“我就是最好的,怎么会怕你的黑手来操纵我国内事务”;
也许是缺钱了,没法再好像以前这样在舆论竞赛上“砸钱”了,只能玩“文字游戏”。
幸亏美国的政界先贤们早有远见,留下一个《外国代理人登记法》可以用用。只是,日后美国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这个“外国代理人”的名单会不会越来越长呢?
(来源:瞭望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