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李豫川
2008年,何老師(右)和木跑麼友各(左)在山西植樹。
“何老師”是我的忘年交,纖瘦、清雅。每次聚會,她都微笑著聽我們嘰嘰喳喳,甚少談自己。起初,我只知她是港英時代公務員,見證過眾多重大歷史事件,後來才從朋友口中得知她早已離開公職隊伍,投身中國內地偏遠山村做慈善近二十年,用了七十多萬個人積蓄。她有四十多個彝族孩子,孩子們既叫她“何老師”,也叫她“何媽媽”。做了太多善事,吃了太多苦,她只輕描淡寫地說“助人自助,授人以漁”。
第一次爬上海拔四千米的彝族村寨
2006年初一個冬夜,在四川涼山州布拖縣樂安鄉老達村的壩子裏,香港人何老師正在和村民開會。一個10歲的彝族女孩在人群中很是扎眼,數九寒天,她卻只穿了薄衫,趿著拖鞋,身體蜷縮成一團,小臉凍得通紅,眼裏盛滿無助。“我瞥了她一眼就決心要帶她走!”,正是這一眼開啟了何老師帶彝族孩子走出大山上學的歷程。
2006年年初,小木跑麼友衣衫單薄各蹲在地上,那是何老師第一眼看到她,也是這一眼有了“青少年之家”。
何老師,短髮、身材嬌小、臉上總掛著淡淡的笑容。香港回歸前她是港英政府公務員,親身參與了一些重大歷史事件,勤奮的她是個工作狂,責任感和原則性極強,做事大有不達目的不甘休的勁頭。
1996年,揮別公務員生涯後的何老師成了一名義工,在內地山區幫助老舊學校重建是她的首份工作。幾年後,機緣巧合,一名成都的義務老師帶她第一次爬上了海拔4000多米的彝族村寨。大冷天,很多人卻打著光腳,腳上裂口密佈,人們吃不飽穿不暖,小病拖、大病等死,大山深處的赤貧讓何老師震驚,此後她便頻繁來往於香港和四川涼山之間,她想為彝鄉做點事。
與村民同吃住跳蚤咬了300個包
一個人,從深圳經成都飛西昌,然後搭3個小時公車進布拖,住一夜,再步行3個多小時到達最近的村。這個纖瘦的香港女人獨自在位於四川高寒山區的彝族村寨與村民同吃同住。
“青少年之家”的孩子們在山西基地學習洗衣服和衛生習慣。
起初,她還隨身背大量濕紙巾,後來也放棄了;看到村裏的女人背水回來讓她洗漱,她學會到河邊解決;在山裏徒步8天,用掰下的樹枝當筷子吃飯,不洗澡也不刷牙;超載的車廂裏飄著男人的體味和煙味,每次搭車都是煎熬。
夏天最難受,睡的土坯房下面就是牲口,牲口的糞便使得跳蚤橫行,這可惡的小生物曾在何老師身上留下了300多個包塊。冬天,木頭房頂到處是縫,疏可跑馬,半夜,雪花落在臉上,沁膚刺骨。雨後,牲口硬是把泥地踩成沼澤,必須墊了石頭才能行走,一次摔倒,她的下巴磕在石頭上,雙手插進牲口的糞裏.....
每天都吃水煮土豆和蕎麥粑粑,蹲在地上喝酸菜湯,湯盛在木盆裏,一盆湯,客人吃了,主人再吃。“盆勺不洗,直接放入籃子下頓再用”,何老師笑說,因為沒電,透過房子縫隙的微弱光線讓人視線模糊,稀裏糊塗就吃了,還好不曾腹瀉。村裏沒有廁所,白天不敢多喝水,晚上出去方便陪伴自己的除了手電筒便是提心吊膽的心情。
帶彝族“孤兒”出山上學
2004年,何老師在布拖樂安鄉開展助學項目,香港人的熱心捐贈讓項目進展順利,但她發現仍有人“輟學”,原來,這些孩子都是獨自守家,他們或母親改嫁、或父親長期在外甚至吸毒而亡。在村裏,他們被看作“孤兒”。
不通車、與世隔絕的村寨中遺留了不少陋習:不講衛生、重男輕女、迷信、抽煙甚至吸毒.....她決定帶著“孤兒”們走出大山到外面上學,她說,只有徹底改變他們的成長環境,孩子才有希望。
2006年8月31日,“青少年之家”成立。第一批12個孩子坐上火車,離開大山,來到位於山西的新家。
上學是大事一場風波
隨後,孩子們參加了人生第一次體檢,結果,近一半孩子為乙肝病毒攜帶者。這個消息攪動了當地的平靜,原本要接收孩子入學的學校猶豫了。“上學是大事”,何老師急得整宿睡不著,她查閱了香港所有關於乙肝的資料和內地相關政策。經過一個月艱苦的溝通,學校終於同意孩子們入學。
每天清晨,基地的彝族老師拉紅都帶著孩子出早操,一年365天風雨無阻。
雖然基地設備簡陋,孩子們在老師帶領下,愉快地做遊戲。
她依然喜歡擁抱孩子,這是她表達愛的方式。她和孩子們同吃同住,從香港買藥為孩子補肝,教他們衛生知識。
在山西的日子有苦有甜。對何老師來說,抗寒是最大的挑戰,在零下29度的天氣裏,兩件羽絨服疊穿也擋不住刺骨的寒冷,晚上洗臉忘記倒水,第二天起來水已結冰。何老師陪孩子們做早操,吃飯,上學,她故意走快,孩子就拼命追她,等孩子放學,她又會在半路突然跳出,引來笑聲陣陣,回蕩山間。說漢語、參加勞動、講禮貌是她給孩子立下的規矩,她還為他們舉辦夏令營和冬令營,許多香港志願者自費前往。
2008年,在雲南熱心人的幫助下,“青少年之家”搬到了昭通,孩子們的家也由磚房變成樓房。
我們的眼光已飛躍家鄉的高山
一轉眼,快十年了。何老師陪著孩子成長,她就是這群彝族孩子的香港媽媽。
2010年,孩子們聚在一起為“青少年之家”慶祝四歲生日。
那個冬夜裏蜷縮成一團的小女孩木跑麼友各已19歲,在雲南讀初三,英文很好,勤奮的她曾在小學從一年級跳到三年級。一心要上大學的她正在衝刺廣東一所高中。她的眼光早已越過家鄉的高山,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若當初何老師不執意帶她出來,定了娃娃親的友各已當媽媽了。
18歲的偉什黑鬼叫何老師媽媽,"我只和她聯繫"。黑鬼學習不好,但卻善良活潑,現在廣東惠州打工,辛苦卻快樂。10年前,不會漢語、吃不起米飯的放羊娃被村長交給了何老師,如今,他站在惠州最高的樓上俯瞰城市,他說要當個城裏人。
21歲的諾布釷呷剛殺青了自己的首部電影。初三時原本面臨輟學的釷呷認識了何老師,在其資助下,有著天籟般嗓音的他得以去成都上學。後來,釷呷考入上戲並在經典音樂劇《貓》中演喬治。首演那天,兩人激動相擁。
何老師資助的彝族少年吐呷(右)拍攝了自己的首部電影,並在片中擔任男一號。
明年,“青少年之家”將迎來10歲生日。40多個涼山彝族孩子在這裏改變了他們的人生軌跡。他們讀書識字雄心勃勃,他們闖蕩社會自力更生,這一切都因為他們有何老師——一位外柔內剛的香港媽媽。
“助人自助,授人以漁”,已過耳順的何老師說自己很快樂,很滿足。
(本文其他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香港不悶·李豫川 作者簡介
李豫川,成都人。
埃及解放廣場洶湧的人潮,利比亞班加西此起彼伏的槍聲,這一切讓我體會到“記者”的含義,明白了用筆書寫的意義。在埃及兩年工作的經歷,也讓一個嬌憨的女孩踏上了自我發現的旅程。
2013年春天,惜別古老的尼羅河,來到維多利亞港畔,中東的轟烈已成雲煙,眼前展現的是“東方之珠”的動感。我喜歡漫步於港島上環的古老街巷,在市井小店裏品嘗鮮蝦雲吞。幸福,其實就這麼簡單而實在!
在香港,我遇到了更好的自己!
一盞復古燈、一台筆記本,我享受在香港的夜裏碼字,記錄不是為了刷新自我的存在感,或證明在熱點、重大事件中的“我在場”,而只是源於一顆熱愛“寫字”的心,一股想要分享美好的勁兒。我的字裏行間,只想體現那些豐富的人、有趣的事、真實的日子。
當你刷完屏,能輕輕歎一句,“噢,香港原來是這樣!”,這便足夠!香港不悶,也許比你想像的更豐富!
來吧,讓我們一起品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