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连续多日,中国以外的新冠肺炎新增确诊病例数高于中国国内。2月28日,世卫组织将新冠肺炎疫情全球风险级别上调至“非常高”。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澎湃国际”栏目近日推出“全球战疫·连线”系列文章,连线全球各国当地民众与海外华人,讲述他们的战疫故事。
在中东,伊朗现在已经成为了新冠病毒疫情最为严重的国家,伊朗总统鲁哈尼说,“新冠肺炎疫情已几乎影响到伊朗所有省份”。
根据伊朗卫生部当地时间7日通报,伊朗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076例,新增死亡21例。截至当天中午,伊朗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5823例。目前有超过1.6万例疑似病例。
自从2月19日伊朗库姆市发现两例确诊的新冠病毒患者以来,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伊朗的疫情正在快速上升。副总统确诊、卫生部官员感染,多位政府官员的病例从一个侧面说明,这场疫情似乎不仅正在威胁着这个国家每一个人的健康,也给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行带来了挑战。
此时在伊朗发生的疫情又让这个多年受到制裁的国家更多了一层复杂的因素。美国仍然保持着对伊朗进口食品药品等物资的限制,伊朗外长扎里夫3月2日表示,伊朗现在迫切需要N95口罩、医用防护服、检测试剂盒等多种疫情防护物资。
为了抗击疫情,现在伊朗国内也采取了多项全国性举措,其中既有安排30万个医疗小组挨家挨户上门排查,也包括抓紧筹建治疗新冠肺炎的专门医院、学校停课等等。另据美联社报道,伊朗卫生部长3月5日还在记者会上表示,鉴于当前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政府将在城市之间设立检查站,限制民众出行。
在这些背景之下,伊朗民众的实际生活究竟如何?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近期采访了两位目前正在伊朗德黑兰生活的中国人,她们一位是从2013年便开始在当地从事工程相关工作的秦女士,另一位是去年9月刚开始在德黑兰阿拉梅大学教授汉语的夏老师,听听她们零距离在伊朗首都看到的真实情况。
夏老师: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的伊朗学生们
伊朗政府发给民众的疫情相关短信 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
去年9月开始,我来到德黑兰阿拉梅大学汉语系做了一名汉语教师。我们的日常生活很单纯,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绕着教学、备课这些活动来进行,在学校和住所之间两点一线。我住的地方是中国人比较多的一栋居民楼。自从中国国内发生疫情之后,我从2月份开始已经很少出门了。
今年1月初的时候,随着伊朗著名的苏莱曼尼将军被暗杀以及之后的乌克兰航空坠机事件,伊朗国内本身已经处于一种严峻的形势之下,因此我身边的一些朋友基本上都是在那之后就选择了回国,而我因为还有教学工作选择了留下,没想到就遇到的这场疫情。
其实2月初的时候,身边的朋友们都已经非常关注疫情影响了,但那个时候你在伊朗是感觉不到任何紧张的,伊朗各项工作还在有序地开展之中,学校那个时候也在正常上课。
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2月19日伊朗报道说库姆市发现了两例确诊新冠病毒病例。
库姆距离德黑兰100多公里,是伊斯兰教的一座圣城,与首都德黑兰人流量往来非常大,每天大概就有超过30万人往返。我大四班上的一位班长就来自这个城市,她之前才刚刚向我请假回去照顾做完手术的妈妈。在听说库姆发现疫情之后,我联系了她,好在他们在疫情发生之前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护理。她告诉我,如果回来上课的话,她会首先自觉在家隔离两周。
2月20日的时候,我和家人就赶快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多到把冰箱和阳台都塞满了。打那之后我自己就没有再出过门,授课也是通过网上授课的方式进行。
在伊朗,平常街上戴口罩的人是很少的,更不用说戴医用口罩的人。如果你戴口罩出门,别人会认为你是生病了。2月20日在超市还能买到口罩,不过已经开始了限量,之后很快就买不到口罩了,我老公后来拜托了一位本地同事,花了较高价格才买到一些,最普通的口罩也要折合两三元人民币一个。伊朗本身受美国制裁,它物资供给也不是特别丰富,医疗物资更是如此,想到之前伊朗还一度给国内捐助口罩,我觉得挺不容易的。
夏老师课间给学生讲解试题
伊朗政府现在会给每一个手机发送短信发送提示短信,告诉人们疫情相关的信息以及防护知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伊朗学生们,他们都是汉语系的学生,不少会说流利的汉语,由于之前他们都很关注国内疫情的报道,还为武汉录制了加油的视频,所以相对其他人他们拥有更高的自我保护意识。之前就有几个学生告诉我说“老师我打算要回家了,我不想在德黑兰,因为我们在学校宿舍里的其他一些学生,他们防范的意识不是这么强,我很害怕我被感染。”所以现在很多学生都回家了。
伊朗现在在城市交通上并没有做特别严格的管控,但我也看到比如库姆来往德黑兰的长途汽车的数量是有所减少的。目前我在德黑兰,隔着窗户依然可以看到大街上上下班的车流,说明这里的生活和生产并没有停止,官方此前也说不会停止。
现在伊朗的疫情很严重,我个人有两个担心,一个是当地的风俗习惯,之前伊朗政府罕见地取消了包括德黑兰在内多个城市的周五大礼拜。停止宗教生活其实对他们来说很难,但即便是宗教生活暂时停止了,人们也很难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伊朗其实比较接近东方文化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和距离也是比较近的,比如他们见到小孩都会去摸摸脸或者亲亲小孩的手,我的学生之间几天没见了也会行贴面礼。我觉得这些礼仪上的习惯可能会有风险。第二是担心伊朗会因为疫情加重,越来越多的国家减少甚至切断同伊朗的往来,它本身就受到美国制裁,如果再因疫情受到影响,物资紧缺的情况会更加凸显,好在比起我来,伊朗人民多了一些淡定从容。
秦女士:疫情当前,伊朗老百姓考虑最多的还是生计问题
自从2013年底,我便一直在德黑兰从事与工程相关的工作。在德黑兰,华人一般会居住在三块地区,城北、城中还有城西。我自己住在城西,这里白领阶层相对更多一些,伊朗不会有那种特别高的住宅楼,我住的地方就是四五层的楼房,密集程度不是很高。
今年1月底的时候,我从国内回到德黑兰,虽然那个时候伊朗还没有发生疫情,但我已经开始了远程办公。当时伊朗对于疫情的报道比较少,虽然当时伊朗没有病例,但大家对于病毒还是比较害怕的。我入境的时候,伊朗小哥问道我是不是从中国回来的,我说是。他问我“你没有得病毒吧?”我笑了笑,然后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迅速把护照盖完章还给了我。
从我回来到现在,我一共出过三次家门,都是去买东西。2月19日伊朗国内发现病毒之后,我也尽量给周围的伊朗朋友多普及一些知识,也问问他们的情况。能感觉到当病毒在伊朗国内出现之后,大家担心还是比较大的,口罩也因此成了很难买到的东西。但奇怪的是,虽然口罩已经很难买到,大街上戴口罩的人似乎也不是很多,我的感觉是可能这个国家物资供应本就不是很充足。
3月1日,超市的工作人员都戴上了口罩,但顾客戴的并不多
我最近一次去超市是在3月1日,开车的时候刻意观察了一下,大街上戴口罩的人相比于我刚回伊朗时已经明显多了起来。我的车刚开到了超市的地下车库,就有人给我测量体温,然后在收费站的时候,还有人给我们喷洒消毒水,在停车拿卡的地方他们还专门安排了一位工作人员给人提供纸巾,意思是可以让人不直接接触拿卡的那个按钮。从停车场到超市,也专门安排了一位工作人员操作电梯,出了电梯进入超市之间,又有人给我再次测量了一次体温。值得一提的是,超市里的商品供应是正常的,没有看到哄抢囤货的情况。
在进入商场之前,有专门人为你测量体温。
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外面的店基本上还是照常开的。我家楼下有一个大概50平米的菜场,顾客不多,我去买菜时老板告诉我很多人通过电话订菜的方式购买。老板说自己最近特别忙,为此还专门雇了几个伙计专门负责送菜上门。
总的来说,虽然疫情严重,但现在伊朗的情况是该上班还得上班,政府、公司都不宣布停工,个人也就不可能旷工。但是一些家庭主妇确实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以我在伊朗生活七年的经验,我感觉伊朗的经济环境和国情不允许政府去采取“封城”这样的措施,这可能会让伊朗直接陷入瘫痪状态,民众收入减少,但支出不会降低,甚至有可能会引发骚乱。尤其在今年以来伊朗遇到一个又一个事件的冲击之后,停摆似乎更不可能成为选择。
伊朗的生活还在继续,这或许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我有一些文件要在这段时间内寄快递,可快递员来拿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戴口罩,于是我给了他一个。我问他为什么不戴,他说政府告诉他只有自己生病了才有必要戴口罩,当时我觉得挺诧异的。
我的一位学姐打电话让超市送货上门,送货的人中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孩子,那个小孩每天都提着很多很重的东西给附近的居民送货,他是戴着口罩的。我学姐问他口罩是哪里来的,他说是邻居给的,就这么一个,已经戴了很多天了。
现在伊朗民众的情绪是复杂的,有一些人想停工在家,比如我的健身教练。但另外还有一些人,比如那位快递员,或者是我楼下菜场的老板,给我的感觉是更多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他们需要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生计问题,而不是病毒。买不到口罩、消毒水,唯有期待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因为他们听说气温可以“杀死病毒”。
疫情发生后,我们这些在伊朗的华人和一些伊朗朋友一起在微信上组织了一个“中伊防疫互助小组”的群,里面都是会波斯语的中国人和会汉语的伊朗人,还有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大家会把国内一些防疫的宣传以及一些资料从中文翻译成波斯语,然后再拜托伊朗的朋友们转发扩散,我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伸出援手,伊朗此前也帮助了我们,现在他们更需要帮助。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