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个取样瓶,静静地放置在海军毕昇舰的荣誉室里,瓶里分装着从北纬12度到北纬40度的海水。
作为中国海军专门设计的第一艘装备试验舰,以活字印刷术发明者名字命名的毕昇舰堪称中国承受风险最大的军舰——各种新型舰载武器要先在毕昇舰上试验首发成功后,才能正式列装作战舰艇,一年出海200余天,每一次都是生死考量。
这,是一份勇敢者的事业。
北纬26度的海水,毕昇舰首任舰长赵万和舰员们至今印象深刻。那次,像往常一样,毕昇舰解缆远航,执行某新型舰载武器发射任务。航行至预定区域后,战斗警报拉响,人员隐蔽,准备发射,只留下赵万和一名操舵兵在距离发射井仅7米的驾驶舱里。
意外发生了。发射按钮按下去,导弹却没有按照预定程序发射出来。“试验已经进入了不可逆程序,导弹随时有可能在军舰上爆炸。”
按照应急预案,军舰向远海驶去,试验人员需要给导弹放电后才能返回母港。等待的时间被紧张和恐惧拉长。时任航海长雷忠山回忆:“时间像是不走了一样,格外漫长。”
舰员们都穿着防爆衣、戴着防爆头盔,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发生意外,这些防护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吧。”舱段区区队长许旺艮说,“还好最后顺利消除了险情。”
毕昇舰入列23年来,发射导弹近百枚、舰炮万余发,先后完成310余项重大试验任务,被誉为“海军功勋试验舰”。
新型武器装备试验,要尽可能在不同海情条件下,把试验数据试透、试全。有时试验条件不足,就要人为创造高难度、高海情来试验极限条件下的装备性能。为满足试验需要,舰长常常要在已知风险基础上,再“添一把火”。
为模拟复杂海况,舰长会通过减摇鳍升摇使舰艇产生摇摆,再结合打舵,人为增加摇摆幅度,从而模拟出舰体遭遇大风浪的情况,达到武器发射试验的恶劣海况要求。
“有时候舰艇横摇能达到近30度,这是很危险的。”舰长韩纯强说,“在不规则摇摆的情况下,导弹出筒后的初始姿态很容易受影响。角度、高度把握不准,就有导弹撞舰坠舰的可能。”
舰长“制造”大风浪时,需要舰员们的共同配合,主机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主机技师李红军,在毕昇舰这艘“海上移动实验室”的“心脏”里已经坚守了20年。他所在的主机舱,是舰艇航行的动力来源,位于舰艇的最底层,常年高温、高噪音,不见阳光。
2018年,北纬38度附近,天寒地冻。舰艇主机机器不间断地抽取海水进行冷却,但渤海湾已进入结冰季节,碎冰太多,过滤器被堵住了。“海水进不来,主机温度过高,就会停摆。”李红军说。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爬到过滤器进口,用手清理掉冰渣,让冷却水循环起来。李红军第一个爬了过去。
“海水喷溅出来,裤子鞋子都湿透了,手脚都冻得不听话。”李红军说,“一个过滤器清理完,不到几分钟就会再次被堵住。”主机班8个人,面对2个被堵的过滤器轮流上、连轴转,堵了掏、掏了堵,3天3夜几乎没合眼,硬是保障了机器的正常运转和试验任务的顺利完成。
这一年,上级给主机班记了集体三等功。
“我们舰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为了胜利格外豁得出去。”毕昇舰政委金秋明说。全舰官兵长期在危险艰苦的环境中,团结友爱、上下一心,舰上充满了家的温暖。
一次,时任代理副机电长田晗要参加第二天的专业技术考试,正在某海域执行试验任务的毕昇舰却因为气象原因推迟靠港时间,赶不上考试了。
时任舰长雷忠山向上级请示后,航海部门重新修改航行计划,观通部门进行信号请示,雷忠山亲自驾驶小艇,把田晗送到了岸上。
田晗永远记得,那一天,小艇在5级风浪中被吹得摇摇晃晃。“虽然穿着救生衣,但是浪涌过来的时候,海水还是灌湿了衣服。”傍晚时分,田晗手脚并用爬上附近的一个民用码头,转身时,雷忠山已经驾驶小艇重回风浪间。
落日余晖下,望着舰长远去的背影,田晗举起右手,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如今,送田晗赶考的雷忠山已经退休,田晗也已经成了战友们口中的“老鬼”。
“毕昇舰和我,都是海军舰载武器装备发展的见证者、亲历者。”田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