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野生动物,到底谁才是闯入者?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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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和妻子在半夜被一阵沙沙声吵醒——原来是有老鼠闯进了我们的公寓。一开始的几天,我们默许了这些 “新室友”的出现,并惊叹于它们闪电般的速度和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巧克力的惊人能力。然而,过了一段时间,面对那些散落的粪便、被咬断的电线,我们厌倦了它们的存在。我很不情愿地在屋里放了一些弹簧夹。经过一个晚上噼噼啪啪的声响之后,我仔细观察了现场:有一只老鼠被夹住了鼻子,黑色的眼睛凸出来,毫无生气。这感觉像是一种可怕的背叛行为,而这种背叛行为与老鼠们所犯下的“非法入侵罪”相比,太不相称。

但凡曾经思考过扑鼠器背后混乱道德的人,大概都能在玛丽·罗奇(Mary Roach)的新书《动植物罪犯》(Animal Vegetable Criminal)中找到共鸣。这是一部极具启发性而又引人入胜的作品,探讨了人类与自然之间不断发展的关系。这本书的核心问题是:人类能否与其他生物——小到老鼠,大到大象——共同生活。罗奇对这种关系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当这种关系变得紧张时。例如,如果动物和植物“违反”了人类的法律,那就是故意破坏、入侵、骚扰、擅闯、乱穿马路、致残,而“犯罪对象”如果是大象和狮子,那就可能致死了。罗奇非常关注这些物种,它们的习惯、行为和特点。但实际上,这还是一本关于人类的书,一本关于人类试图与妨碍我们的生物达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和谐的书。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法官和律师曾为动物们安上各种罪名:毛毛虫被指控偷窃和非法入侵,一头猪因为谋杀而受审,象鼻虫被投诉,等等。当然,罗奇承认,我们不能说动物违反了人类的法律,动物们只是做了动物会做的事情,是我们自己侵入了它们的空间,造成了冲突,罗奇将人类的这种入侵优雅地称为“人类的沉重脚步”。正如一位印度林业官员在谈到西孟加拉邦的大象掠夺时说道:“我们打扰到了它们。”“打扰”这个词用得绝妙,也巧妙地捕捉到了这本书中提及的许多生物的悲惨状况:大象喝了家酿酒喝醉了,熊吃餐馆的食物残渣吃饱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美洲狮由于消化道被一只跑鞋堵塞转而诉诸于侵扰人类……

在过去,这些“犯罪”物种都会被简单粗暴地直接消灭。罗奇极其详细地描述了消灭乌鸦、黑鸟、土狼等“害虫”这类血腥而极为傲慢的人类活动。这些举措不仅在道德上引人质疑,往往还耗资巨大,效果甚微。如今,生态学家和政府机构已经转向于冲突的解决。罗奇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采访相关的专家,后者致力于开发一些巧妙的、有时候甚至会令人感到不安的技术,来阻止“犯罪”行为的发生。比如,在梵蒂冈,人们用激光驱赶故意破坏公物的银鸥;还有一种特殊的汽车灯用来吓跑跑到公路上的鹿;更具有争议的是,通过基因改造创造出无法生育的老鼠……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什么会令人感到不安的信息,罗奇会用轻松有趣的文字为房主和司机提供启示。她还引用了2005年的一项研究,该研究表明,直接撞上一头鹿可能比急转弯或是剧烈刹车更安全(对司机来说更安全,而不是鹿)。

我最喜欢的章节里留下了技术乌托邦的解决办法,并讲述了那些依靠传统知识来防止冲突的个体的故事,例如追踪者贾斯汀·德林格 (Justin Dellinger),他是一位老派的自然学家,曾在加州的森林里没日没夜的追踪和抓捕美洲狮,这是德林格加州“山狮计划”的一部分。追踪过程中,德林格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纪的人,他会解读森林中具有神秘意义的符号,隐藏在森林中的粪便、擦伤和足迹等痕迹。罗奇若有所思地说,与德林格作伴,“就是与动物王国里各种各样令人惊叹的足迹和舞步相伴。”獾所到之处留下的痕迹就像是剪刀手爱德华的剪刀手掠过一般,而鹿往往是“砰”地一下跳向空中,然后留下落地时四脚同时着地的足迹。

书中最具情绪化的章节,不可避免的是关于人类与熊、大象和豹子等大型哺乳动物接触所带来的生死攸关的挑战。(尽管这些“魅力超凡的巨型动物”的杀伤力与蛇相比,仍是相形见绌。在印度,每年有4万人因蛇而失去生命。)罗奇去了位于科罗拉多州的滑雪胜地阿斯彭,在那里,黑熊被餐馆垃圾桶和人类家庭里的高热量食物垃圾、枫糖浆、蜂蜜、甚至是冰激凌所吸引。罗奇在书中对巴鲁熊“入室盗窃”的描述非常有趣,但故事的结局却令人感到沮丧:害怕诉讼的政府机构为了避免风险,选择了杀死那只“惹出麻烦”的熊。很显然,罗奇对其所见感到非常失望。她还指出,阿斯彭是这个富裕国家的金袋子(在那里,“花儿在秋天盛开,女人的头发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成灰金色”)。“熊的问题”实际上是人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其实可以通过更好地遵守废物管理规定、加强执法力度和优化投资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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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植物罪犯》

然而,与印度西孟加拉邦的情况相比,阿斯彭的挑战就略显苍白了。在西孟加拉邦,成群的大象饥肠辘辘地被隔离在森林中一小块区域,它们只能漫步到村庄里去寻找食物、棉花纤维甚至是当地的自酿啤酒(大象喜欢喝酒,但是体内缺乏分解酒精所需的酶)。在这里,人们可能失去的东西可比阿斯彭的精英们要多得多。一队象群可能会践踏庄稼,甚至踩踏人类(据罗奇说,在过去的五年里,当地已有403人死于大象的脚下)。然而,由于大象在当地拥有神圣地位,人们并不愿意杀死它们。一位当地妇女反问道:“你怎么会去杀死神呢?”尽管她的商店才刚刚被一头大象袭击。这种态度与科罗拉多州对待“净惹麻烦”的熊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显然,罗奇并不认同一些物种在印度所享有的特权,但是她在书中写道:“基于你的种族、宗教、性别和种姓,在印度做动物可能比做人类更好。”

罗奇在书中提出了许多深刻的问题:我们有什么权利去阻止、转移或者是消灭那些阻碍人类的动物或植物?我们如何去权衡人类的利益和动物的利益?我们如何判定什么是害虫,什么是野生动物?谁又能来做这个决定:是当地人、官员还是环保主义者?面对这些问题,罗奇的做法很明智,她在很大程度上拒绝给出个人明确的答案,而是把更多的发言空间留给她的受访者。

最后,罗奇认为我们应该从小处着手,去接受身边的其他生物。很快,罗奇的这一主张就受到了考验:有一只老鼠,一只“没有毛绒尾巴的松鼠”,出现在她的家中。罗奇决定封闭它的入口,而不是消灭它。如果以后还有老鼠“造访”我家,我也会这么做的。

本文作者Edward Posnett是一位作家,现居费城。

(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