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危机的前世今生……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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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峥

据报道,在美国、英国、法国军队的“精确打击”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看起来“心情不错”;首都大马士革的市民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孩子晒太阳。一切没有多大改变。响彻7年的隆隆炮声,似乎已成为叙利亚人生活的一部分。

如何爆发

2011年3月,当中东动荡的多米诺骨牌倒向叙利亚时,那里正在经历一场长达3年的旱灾,粮食减产、物价飞涨,年轻的巴沙尔政权不可避免地陷入漩涡中心。

巴沙尔·阿萨德原本是一名眼科医生,远赴英国进修。1994年,当他的哥哥遭遇车祸意外死亡后,父亲命令他回国接班。2000年,父亲去世后不久,巴沙尔当选叙利亚新总统。了解巴沙尔的人说,他谦虚自律,推动叙利亚走向互联网时代。一些专家认为,从1994年到2000年,短期政治训练并不足以将这位前眼科医生训练成政坛老手,比起足智多谋的父亲,他缺乏老练的政治手腕,没能将叙利亚牢牢掌握在手中。

一语成谶?2011年3月起,抗议示威在叙利亚全国蔓延,至少20个城市卷入其中。有观点认为,动荡的引线在多年前便已埋下:政府机构腐败,改革停滞不前;经济增长迟缓、失业率居高不下;社会问题积聚,底层民众生活艰难。但是,这些因素充其量只是冲突升级的条件,并不足以成为内战爆发的主要原因。也有评论称,在此期间,政府应对乏力,谈判桌前的异见人士在外部势力的干涉和煽动下,逐渐变成一心想要“改天换地”的枪手武夫。

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阿拉伯国家相比,叙利亚的政治结构有一处显著不同:它是一个由什叶派掌权的国家(巴沙尔·阿萨德家族信奉什叶派阿拉维分支,政府和军队高层多为什叶派),而七成以上的全国人口都是逊尼派。不过,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所长孙德刚认为,抗议活动爆发时,教派矛盾并不占据突出地位。民众的主要诉求仍集中在民主和民生方面,走上街头的并不都是逊尼派。作为一个建立在少数教派基础上的政权,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叙利亚政府都强调阿拉伯民族的情感纽带和身份认同,有意识地淡化教派分歧,以维护内部稳定。

当时,叙利亚军队高层由什叶派控制,但底层士兵都是逊尼派。有评论称,在沙特、土耳其和卡塔尔等逊尼派海湾国家以及美国的支持下,逊尼派聚居的北部地区,一度成为军队哗变的高发地带。孙德刚指出,2011年7月底,脱离政府军的军人成立首个反政府武装“叙利亚自由军”,总部设在土耳其,号称有1.5万名成员。他们手中的真枪实弹、背后的外部支持,也让抗议示威、暴力冲突彻底升级为一场内战。

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李伟建认为,“叙利亚国内的矛盾冲突固然是内因,但外部势力的干预,才是内战爆发的主要原因。叙利亚的国家命运本应由叙利亚人自己决定,然而,美国、沙特、土耳其等国却从一开始便打着支持反对派的旗号,一心想让巴沙尔下台。”孙德刚认为,外部干预使得民生、教派等各种矛盾进一步激化,国内冲突国际化,最终沦为一场“代理人战争”。

关键节点

众所周知,内战爆发之初,巴沙尔政权陷入困境。在美国、沙特等国资助下,叙利亚各地反对势力派系林立,叙政府内部高官叛逃,国防部长等核心成员被炸身亡。巴沙尔四面楚歌,阿拉伯兄弟也纷纷弃他而去,阿盟甚至将叙利亚踢出成员国行列。有西方媒体预言,他将步卡扎菲、穆巴拉克等中东强人的后尘被推翻甚至被打死。

“一个关键节点出现在2013年,当时叙利亚接连爆出化武袭击事件,美国政府决心武力推翻巴沙尔政权,”孙德刚指出。有分析指出,当时,身为美国总统的奥巴马有权发动战争,但他却一反常态首先征求国会意见,这说明在对叙利亚动武这个问题上,政府内部争议很大,奥巴马也很犹豫。毕竟,化武袭击的责任认定仍是一笔糊涂账。最终,美国高高举起的大棒没有落下。俄罗斯提出“以化武换和平”的主张,美俄达成框架协议,叙利亚在国际社会监督下销毁、转移了国内92.5%的化武原材料。

值得一提的是,专家认为,在2013年化武危机前,美国对叙利亚内战采取渐进式介入的策略,以资助、扶持叙约边境的反对派武装、派遣军事顾问为主;在那以后,美国出现新的动向,如向叙利亚派遣军队、向反对派提供武器支持等。目前,美军在叙的军事人员约有1000人。

第二个关键节点发生在2014年。当年5月,叙利亚两派宣布达成协议,反对派放弃中部重镇霍姆斯,那里曾被视为反对派的政治中心和精神家园。有评论称,这份“城下之盟”说明,反对派已经虚弱到无法保卫政治首都了。然而,就在这时,剧情再次出现转折。2014年6月,从伊拉克起家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乘乱而起。他们以幼发拉底河为中心、以拉卡为“首都”发展势力,一度占据叙利亚北部、东部和中部将近半壁江山。叙利亚政治版图随之发生巨变:政府军、反对派和极端势力陷入混战。以前,政府军控制南部和东部,反对派控制北部;如今,政府军退守南部,反对派只能偏安一隅,活动在西北部阿勒颇周边一带。有观点称,IS异军突起,成为叙利亚危机不断加深的催化剂。也有观点称,IS的出现,让叙利亚境内的各股势力再次洗牌重组。

2015年9月,应叙政府邀请,俄罗斯空袭叙利亚境内IS目标。有评论称,这或许是叙利亚危机的一个拐点。2015年11月,安理会一致通过决议,授权“有能力的会员国”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打击IS的恐怖主义行为。李伟建指出,此后,美国率领的国际反恐联盟、俄罗斯支持的政府军、反对派“叙利亚自由军”以及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基本上都在合力打击IS问题上达成默认和默契。随着IS节节败退,叙利亚局势发生微妙变化。眼看风雨飘摇的巴沙尔政权,借助俄罗斯的帮助,扭转了战场不利,逐步稳住了局面。

“2016年9月的阿勒颇之战,是另一个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节点,”孙德刚指出。阿勒颇是叙利亚第一大城市,人口约200万。自内战开始,它就是政府军和反对派争夺的焦点。阿勒颇之战一打就是四年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派形成东西对峙之势。有评论称,无论从政治和军事角度,阿勒颇都是叙利亚内战最为重要的拼图之一:政治上,身为叙利亚最大城市,它将是未来和谈的重要筹码;军事上,它位于几大势力的交接地带,战略地位至关重要。政府军若能控制阿勒颇及其周边,便能切断驻守在阿勒颇西部的反对派武装与其“后台”土耳其之间的通道,从而对反对派形成合围。“它是一场扭转乾坤的战役,”孙德刚说,政府军夺下了最后一座大城市,终于在国内战场赢得主动,开始从战略防御转向战略进攻。

舆论普遍认为,最近一起标志性事件发生在2017年10月。IS“首都”、北部城市拉卡被反对派收复,IS在叙利亚的溃败成为定局。不过,随着IS退场,打着反恐旗号的各方失去了名义上的共同目标,博弈愈发白热化。

隐形之手

专家认为,眼下,叙利亚局势正处于临界点。政府军的军事实力已达到2011年内战以来最高水平,控制了80%以上国土,处于极为有利的地位;反对派一盘散沙,主要分布在北部和南部与约旦交界地区,很难形成合力。但是,政府军想要解放叙利亚全境仍然难度很大。战场之外,俄罗斯的话语权不断提升,美国曾经的主导作用有所式微,但从这次对叙利亚的打击行动可见,美国不会甘心退出这方竞技舞台。

持续7年的叙利亚危机,既是其国内各类矛盾累积、地区恐怖势力交织、宗派势力博弈的共同结果;更是外部势力这只隐形之手,干预和牵引局势脱轨狂奔所酿成的悲剧。有评论称,叙利亚堪称最典型的大国博弈场,域外大国、地区大国均牵涉其中,美俄无疑是其中最大的变量。两国先后介入,左右叙利亚局势走向——战事之初,美国集合西方国家和海湾国家向巴沙尔施压,占据叙利亚局势的主动地位。随后,俄罗斯抓住打击恐怖主义的时机介入战局,不仅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叙政府,还确立自己在叙利亚问题上的话语权和中东地区的影响力。这自然是以遏制打压俄罗斯为一贯目标的美国所不愿看到的。就在这时,化武风波再次不期而至,美国便有了充足理由,通过军事打击叙利亚、经济制裁莫斯科等手段,继续牵制俄罗斯。

展望未来,有评论称,美俄对抗加剧让这场“代理人战争”有转化为大国直接冲突的风险,将给中东局势未来发展带来更多不稳定因素,甚至可能引发更大危机。“各国都不会轻易放手,因为他们都把叙利亚视为自己的重要利益所在,”孙德刚说。李伟建认为,尽管停火已成一种趋势,但各国还将为参与叙利亚战后政治重构和经济重建谋篇布局。

叙利亚的命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掌握在叙利亚人自己手上?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