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一星| 悼念莊奴:回顧詞壇泰斗90余載筆耕人生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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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日報訊】華語“詞壇泰斗”莊奴11日凌晨在重慶與世長辭,享年95歲。莊奴曾與喬羽、黃霑一道被並稱為“詞壇三傑”,他對自己的評價卻很簡單——“我天生就是個寫歌的,偶然入行,終身如此。”

莊老創作逾五十載,作品超三千篇,人們贊其“與時間賽跑”,而他將自己一生的創作總結為“行雲流水五十年,吟風弄月歌三千”。

莊奴1921年出生於北京,原名王景義。20歲那年,莊奴考取中华新闻学院,又到大後方參加抗日,但因身染重疾,治愈后轉到成都學校上課。

“那時是流亡學生,一腔熱血,一心報國,誰知還沒畢業,抗戰就勝利了。”莊奴說,人生如夢,抗日救國夢沒能實現,卻與親人海峽相隔,這也鋪就了後來他走上寫歌這條路,因為太多情愫需要表達。

到台灣後,莊奴先在報社做記者和編輯,還參演過話劇,可連他自己也沒料到,一次閒暇時光所寫下的《綠島小夜曲》,讓他以詞人的身份一夜成名,並為此筆耕不輟了五十余載,成為華人世界重量級的作詞人。

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見炊煙》、費翔的《冬天裡的一把火》都是出自莊奴之手,如今這些經典詞曲仍在人們的口中傳唱。

歌詞雖暖,可在莊奴自己看來,寫詞的生活,卻帶著幾分清苦之意,他曾自己寫過一首打油詩,打趣寫詞生涯——“半杯苦茶半杯酒,半句歌詞寫半天;半夜三更兩點半,半睡半醒半無眠……”

亞太日報記者曾有幸於2015年專訪過莊奴老先生,面對面聽這位充滿童心的“90後”老人講述他的詞壇之路,其中既有家國情懷,也不乏詩情畫意,讓人印象深刻。今天,再讀這篇文章,以紀念逝去的莊奴先生。

—— 一代詞人莊奴:“90後”老頑童——

拜訪莊奴,滿頭華髮,面容慈祥。這位已經93歲高齡的老人,與喬羽、黃霑並稱詞壇三傑,他也是鄧麗君的恩師,鄧麗君八成的歌詞出自莊老之手,《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見炊煙》,声声在耳,皆成經典。

莊老開玩笑說,自己是真正的90後。寫詞五十載,三千歌曲傳唱大江南北,抱一顆童心,笑對人生。

與詞結緣 始自一片家國情懷

“跑新聞是最苦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一代詞人莊奴最初的文字工作,是從做記者、寫新聞開始。這也造就他文風洗練簡潔,用詞平實通俗的獨特風格。

莊奴原名王景羲,1921年出生在北京,20歲考入北平中華新聞學院,抗日戰爭時期做過隨軍記者。曾經報考空軍飛行員,但因身體太弱被調到地勤,先到重慶銅梁縣訓練三個月,後轉到成都學校上課。

“那時候家裡不同意,我就偷偷跑出來,不辭而別。一腔熱血參加抗戰,心裡只想著要報國。”最危險的一次,子彈在頭上亂飛,打死了马厩的马,他也差一點送了命,當時的莊奴,滿腦子想用筆杆子寫出國仇家恨。

2015年4月,莊奴接受亞太日報記者專訪。 圖/許江山攝

“那個時代,人人都捲入戰爭,我們小時候也真是吃盡了苦頭。”1949年,莊奴隨國民黨軍隊去了台灣,離開祖國,更懷念家鄉。一水相隔,如同兩世。

“當我年幼時,知道的不太多,我問媽媽要什麼,媽媽就給我什麼;當我長大後,知道的已夠多,媽媽從不要什麼,我也沒給她什麼;我給她的那樣少,她給我的那樣多,為什麼為什麼,媽媽始終沒有告訴我”——這首小詩,是莊奴剛到台灣不久時,思念故鄉和母親寫下的。等到兩岸通航后他再次回到大陸,父母早已離世,而兄弟姐妹都以為他已在戰爭中喪命。

“你說你不能離開我,我說我不能離開你,美麗的河水有情意,拴著我它也拴著你”。莊奴的詞常常是一片和美、溫馨的場景,正如鄧麗君這首《水上人》,他寫的是記憶中的蘇杭人家。莊奴喜歡寫大陸的事,大陸的風景。在遠離祖國的幾十年中,身雖難回國,心卻寄托於祖國的小舟上,蕩漾著鄉愁。

與詩相伴 方得創作真命脈

莊老如何踏上寫歌詞的道路?他回憶說,其實一點不浪漫。當時因為剛到台灣,吃不飽飯,“寫詞,都是為了生活。”

問到寫詞的秘訣,他神秘一笑,追憶起童年來。

“小時候北京很熱,大家都跑到故宮護城河裡遊泳,家裡怕我們淹死,把門關起來請私塾老先生,跟他學古文。唐詩三百首我年少的時候常常背,背得很熟。如果說秘訣,唐詩宋詞元曲,這些是我寫詞的根基。”在莊奴看來,中國的文學浩瀚深厚,自己受了感染,慢慢描龍畫鳳,也會寫詩了,而詩與歌詞是類通的。

即使是成名之後,莊奴也常常翻閱中國古典文學。看了一輩子詩詞歌賦,莊老還是謙虛地說自己只是了解皮毛。但是在他看來,寫流行歌“皮毛”就夠了,所以幾十年前,他初到台灣將小詩投稿給報社,就被當時的報紙屢屢采用。

以文識人,從這些豆腐塊的小詩,莊奴結識了他的樂壇“伯樂”——當時已經聲名大噪的周藍萍。周藍萍是台灣第一首“灌碟”歌曲《綠島小夜曲》的創作者,有樂壇領軍人推薦,莊奴很快就在寶島詞壇闖出名氣。

“綠島小夜曲”的誕生,來自周藍萍<左>追求愛妻李慧倫<右>的浪漫過往。

“填詞我是第一把高手,那時候別人寫了曲,都願意找我,因為我寫的通俗易懂,合轍押韻,意境也美。”對於莊奴來說,寫詞的要義,第一個是中文的功底要好,第二是敏銳。在社會中生存,眼睛要觀察,耳朵要聽,把自己當成記者。所寫的歌詞,如果普普通通,就難以抓住人心。

內地人了解莊奴的詞,除了鄧麗君的歌,還不得不提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這首歌在1987年春晚推出,讓費翔一下子唱紅了整個中國。這首歌的原唱是台灣歌手高淩風。莊奴回憶,當時唱片公司告訴我,你要把高淩風填得“熱”一點。於是他就思考,什麼最暖?最熱?那一定是冬天裏的一把火,而不是夏天的。這些就是莊老眼中的另一個秘訣:“獨特又合理地聯想和構想”。

與友相聚 忘年之交“鐵三角”

莊奴寫詞有個習慣,那就是“挑人”。根據歌手的演唱風格與形象氣質“量體裁衣”。《甜蜜蜜》就是一個例子。

當時一個人送了曲子來,是一首印尼民歌。莊老先問,是給誰唱的?知道是給鄧麗君的,想起她甜甜的樣子,“Mi so la mi……”,哼著歌,歌詞就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雖然鄧麗君八成歌詞都出於莊老之手,但事實上莊奴只遠遠的在舞台上見過一次鄧麗君,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與常人“神化”鄧麗君不同,談起對她的印象,莊老卻語出驚人。

“鄧麗君?她不漂亮。她是很普通的一個女孩子,是鄰家的小妹妹,不像林青霞是標準的美女,”莊奴說。

然而,莊奴認為正是因為鄧麗君“不漂亮”,才讓她得以出人頭地——不能靠相貌“吃飯”,自然要唱得更努力。即便成名之後,鄧麗君還是不忘勤加練習自己的唱歌技巧,在新老更迭迅速的流行歌壇,謙遜和勤奮是很好的品質。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最喜歡給她寫歌,因為她特別聰明,能懂得我歌詞的含義。古月的歌、莊奴的詞、鄧麗君唱,我們是三合一,鐵三角”,莊奴說。不知是不是緣分,《唐詩三百首》正是鄧麗君隨身攜帶的書籍。

“在亂世的時候,人的小命微乎其微,現在一下九十多了,把一切都看淡了。如今社會風平浪靜,過的很快樂”,莊奴說。

經歷九十載風雨,莊奴如今抱著一顆年輕的心和樂觀的態度面對生活,笑口常開中,是詞壇泰斗的豁達與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