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风云 | “解除陌生人的武装”:用口水还是拳头?美朝斗法20年之经验谈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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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太日报评论员萧萧

“金正恩六年前成为朝鲜领导人的时候,没人料到他的地位比韩国总统朴槿惠稳固。如今,金正恩仍是朝鲜无可争议的领袖,朝鲜核武库也在持续壮大,而朴槿惠却因腐败身陷囹圄,混乱的韩国面对朝鲜时也显得脆弱,美国亲自下场博弈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这是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和外交学院副教授、朝韩问题专家李成允对当前半岛局势的判断,这一回,莽撞如公牛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使出的“惊天之举”不是让航母抵近朝鲜,而是决定亲自下场和自己当初嘲笑为“小火箭男”的金正恩面谈。

更重要的是,这一时刻,中朝领导人举行了高层会晤,强调维护和发展中朝传统友谊的重要性,这更增添了朝鲜参与对美谈判的信心。美国会对朝鲜发出明确而强硬的信号,从“言辞和行动”上反对朝鲜拥核,“华盛顿政策的首要目的,不是短期扭转或停止朝鲜核武器项目,而是让平壤放弃核武器让自己更有优势的想法”。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的高级亚洲事务专家乔纳森•波拉克如此预测美朝领导人会面的基调,他的依据就来自于过去近20年间的美国总统执行对朝政策的经验教训。

克林顿留下的“好经验”

美国“国防优先”组织研究员丹尼尔•德佩特里是参加过克林顿与小布什政府朝鲜问题核心团队的专家,在他看来,“把握不住时间”是美国对朝政策的“最大弊病”。言下之意,德佩特里高度认同克林顿留下的“好经验”,那就是用“创造性外交”来避免灾难,“律师出身的克林顿,是过往经手朝核问题的美国总统中最善于解困的一个”,他得到来自美国内部、韩国、中国的大力支持和明确的情报确认,知晓尚处核研究初级阶段的朝鲜“仅仅将拥核当成筹码,而非目标”,而在1994年第一次朝核危机中担任美国国防部长的威廉•佩里也在同朝鲜官员间接接触后明晰了对方的优先目标顺序——维持现有主权、获得国际社会的尊重、改善经济。

2009年8月4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前右)在平壤会见了来访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前左)。当日,克林顿赴朝斡旋朝鲜扣押两名美国女记者问题。

尽管朝鲜对美国拖延提供大部分承诺过的援助感到不满,两国关系缓和在2000年达到顶峰。那年10月,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接见了朝鲜最高领袖金正日的特使赵明禄次帅,两国发表公报称对彼此没有“敌意”。然后,克林顿派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前往平壤会见金正日。

2000年10月23日,时任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对朝鲜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历史性访问,并与金正日会面。

可是这一切在2001年弄砸了,“新上台的小布什政府在朝鲜拥有核武器库之前中止谈判,从而失去与没有核武器的朝鲜谈判的机会,导致今天美国合理的期待至多是降低朝鲜核武库危险性的协议,目标是与朝鲜达成协议,让其承诺不输出核技术、不进行进一步核试验以及不进行进一步洲际弹道导弹试验,这些目标又远低于华盛顿多数人的愿望”。

历史证明鹰派制造了朝鲜危机

继克林顿之后的小布什总统,被西方特别是美国多数学者确认为加剧朝核危机的“推手”。2001年,小布什一就任总统,就拒绝重申美朝“没有敌意的公报”,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保守派人士主动去破坏框架协议。小布什把朝鲜以及伊朗、伊拉克一并列为“邪恶轴心”。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金正日眼看美军推翻了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小布什政府以“反恐战争”为名,鼓吹推翻“邪恶轴心”国家政权的信条,拉姆斯菲尔德曾正式提议把“推翻朝鲜政权”当作美国官方的政策,而博尔顿则警告金正日要从伊拉克“得到恰当的教训”。

2002年新闻资料

2001年,小布什上台,将朝鲜列为应推翻的“邪恶轴心”,和谈大门被封死。也正是在小布什任内,朝鲜进行了第1次核试。

在这种背景下,朝鲜以重开宁边反应堆并制造更多武器级钚作为回应也就不足为奇了。随着紧张局势加剧,感到担忧的中国说服美国和朝鲜以及韩国、日本和俄罗斯一起举行六方会谈。2005年9月,六方会谈就朝鲜半岛无核化达成一致意见,华盛顿和平壤都同意“尊重彼此的主权,和平共处并采取步骤实现关系正常化”。但就在同一周,美国财政部指认澳门汇业银行为“存在洗钱行为的企业”,朝鲜在该银行持有数十个账户,此举被美国强硬派赞誉为会强迫朝鲜在核问题上做出更多让步的金融制裁措施。

小布什的总统任期接近结束之际,坚称朝鲜若不同意接受新的核查措施,就停止提供2007年协议承诺的能源援助,朝鲜认为美国违背原本做出的承诺,拒绝接受新的核查措施。

很显然,小布什政府给出的“歧义信号”以及没能兑现承诺的举动,让朝鲜重新审视原本的政策,即通过交出至少一部分核和导弹能力,换得与美国达成更广泛的外交协议,以确保自身安全。从此以后,朝鲜开始明确表示不会为了谈判放弃核武器——这一立场已被写入朝鲜宪法。

奥巴马向“蟒蛇派”取经

如果基于对朝政策将克林顿定义为鸽派,小布什为鹰派,那么奉行“战略忍耐”政策的奥巴马只能算作蟒蛇派了。在奥巴马执政的八年间,对朝动武选择没有提到议程上来,因为韩国(尤其是首都首尔)要为美国军事进攻平壤付出惨重代价,正如奥巴马对CBS访谈节目主持人查理•罗斯所说:“我们如果动用我们的武库,显然能够摧毁朝鲜,但……他们紧挨着我们的重要盟友韩国。”与鹰派不同的是,主张发挥“压缩作用”的蟒蛇派把中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任何严厉制裁朝鲜的措施,几乎完全靠中国来实施。

2009-2016年,蟒蛇派对奥巴马团队的建议归结为三项简单措施:首先,美国向中国阐明理由,即中国必须搭乘“制裁列车”,为此美国通过推行萨德(THAAD)进入韩国、携手日本与韩国进行三边军事合作以及采取其他措施,构建中国感到厌恶的地区安全架构,让中国对朝鲜产生明显的厌恶,从而“塑造”中国参与对朝制裁;其次,如果中国制裁措施不得力,这列“制裁列车”的下一站就是“先发制人”;第三,美国财政部出马,对中国公司和银行与朝鲜做生意采取次级制裁措施,把被列为整治对象的中国实体排除在全球金融体系之外。

奥巴马称朝鲜核试验是重大威胁,并签署制裁朝鲜法案

实际上,奥巴马政府就是这样干的,但问题是即使美国政府增加金融压力,中国也不会支持与朝鲜彻底断绝贸易和投资关系的全面制裁措施,因为这形同扼杀朝鲜的经济,将导致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和地缘政治危机。中国抵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还在于中美对朝鲜看法的根本性差异上。

奥巴马政府继续把朝鲜看成“异类”,全国夜晚没有电、穷困潦倒和自我隔离,而中国人则在朝鲜身上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专注于朝鲜如何改善生存环境,而不是发展核武器。中国人还认为,朝鲜能够实施社会经济变革,包括采取不那么抱有敌视态度的外交政策,而不用实现政权更迭。此外,北京接受朝鲜的一种断言,即在美国敌视政策面前的不安全是其核计划的主要驱动因素。如果平壤认为自己目前需要核威慑来抗衡美韩压倒性威力,就会全力以赴,让国家能够生存下去。

特朗普能否守住“朝鲜战线”?

回顾特朗普上台后的美朝斗法,可以发现双方在“边缘政策”上走得太远了。2017年元旦,朝鲜最高领袖金正恩宣布进入洲际弹道导弹(ICBM)试射的最后一个阶段,该导弹能将核弹头打到美国本土,他也因此成为首个引起特朗普注意的外国元首,马上入主白宫的特朗普在推特中给出含有140个字符的回应:“这绝不会发生!”这被外界解读为他会对朝鲜采取军事行动。

来自美国国防情报局的数据,截至2017年底,朝鲜至少拥有20枚以上的核弹,射程可将芝加哥、华盛顿特区、纽约等地全部覆盖的新型火星-15洲际导弹在2017年11月发射成功。与此同时,联合国安理会在2016年和2017年连续通过多项制裁决议,使得朝鲜煤炭出口减少60%,且禁止各国购买朝鲜的铜、镍、银、锌。

可是所有人都认同,国际制裁只会妨碍但无法中止朝鲜核计划。而为了遏制朝鲜核导弹的发展,华盛顿准备了两套方案:其一是动用传统外交手段,但从事态发展来看,它遭遇全面失败,2012年,朝鲜以新宪法昭告核国家地位,2015年7月,朝鲜宣布不考虑缔结伊朗式的“弃核换解禁”协定。

基于对现实的考量,特朗普开始转变思维。近日,特朗普在一次集会的讲话中宣称,他即将与朝鲜做一单“伟大的交易”。很显然,特朗普总在嚷嚷的“做大交易”的目标是通过谈判使朝鲜冻结其核计划,以换取美国的安全保证,因为这是让朝鲜专注于经济发展和变革的唯一办法。

从积极方面看,只要核冻结谈判一启动,就能立即缓解美朝敌对关系,降低亚太安全风险,届时美国和中国能够抓住机会,通过使朝鲜经济融入亚太经济繁荣地区,帮助它摆脱外交孤立和经济低增长。而国际金融机构可以帮助平壤稳定货币,改善数据收集,并提供发展援助,鉴于其低工资和勤劳、自律且受过教育的劳动力,朝鲜还可以成为轻工业生产的受欢迎的地点。

最后,朝鲜可以吸引外国合作伙伴帮助开发丰富的自然资源,据韩国贸易总会估计,朝鲜自然资源包括价值数万亿美元的煤炭、铁矿石、贵金属和稀土。“这样的发展将产生强有力的国内经济利益,将缓慢地推动朝鲜走向更多国际合作,劝说平壤交出最后一枚炸弹可能需要几十年,世界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完全的、可证实的和不可逆转的无核化的完美结果,但只要美国转念一想,就能在扭转当前朝鲜核能力和风险不断增加的趋势方面取得巨大进展”。

如果特朗普决心与朝鲜达成重大交易,中国和韩国将可能成为其最强大的伙伴,虽然韩国人生活在朝鲜核打击威胁之下,但韩国民众坚决反对向朝鲜进行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如果美国单方面轰炸朝鲜,最先受害的就是美韩同盟。随着开明的政治家文在寅成为韩国总统,他希望全面接触来解决半岛争端,而且这样是寻求半岛‘不战不乱’的中国所热烈期望的。所以,特朗普完全可以因势利导,把半岛乃至亚太安全局势扭转过来。

作者简介:

萧萧,亚太智库研究员,长期从事新闻报道工作,迄今已在《人民日报》《环球时报》《国际先驱导报》《世界新闻报》《新民晚报》《青年参考》《南方周末》《凤凰周刊》《兵器知识》《兵器》《现代兵器》《兵工科技》《舰载武器》《坦克装甲车辆》等主流媒体发表作品超过5000篇,并在电视、广播、网络等媒体平台有所参与。

(来源:亚太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