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香港教育學院吳玥
邊看手錶,邊三下五除二地把筆袋和本子掃進背包。室友正塞著耳機放鬆大腦,看著我慌亂的模樣,詢問我的去向。
“學校和社區合作的項目,每年春節前夕,社區義工都會組織在校學生登門拜訪獨自居住在公屋裏的老人們,為他們打掃房間、贈送剪紙春聯。”綁好鞋帶,我抬起頭,發現舍友並沒有認真在聽,便把昂揚的聲調降了下來,輕掩上房門,奔向小巴站。
所謂的“公屋”,即香港的公共房屋(或稱公營房屋),是香港經由政府、公營機構或非盈利機構為低收入市民興建的住所。香港的公共房屋計劃始于上世紀50年代,根據香港房屋委員會二零一五年的統計數字,有46萬多個家庭購買了資助房屋,另外約73萬個家庭或200萬人居於公共租住屋邨。
密密麻麻的窗格彼此緊挨著,向上攀爬成為高聳的樓盤。公屋區的名稱,大部分以「邨」字為後綴。相似度極高的外貌,只能靠一個數字予以區分。手中寫有地址的紙條已經被我捏的發軟,雖然有路標指著四面八方,環顧四周還是難免轉向。
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樓號,邁入樓門,迎接我的是四座住屋圍出的天井。每一層的圍欄都高至胸口,圍欄內是一扇扇通往住戶的房門。或許不太恰當,我瞬間聯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贖》里監獄的構造。身邊走過的人們面色凝重,濃稠的靜默屏蔽了邨外馬路的喧囂。一陣莫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頭頂的天,好像離自己很遠。
噠,噠,是走廊頂上滴水的管道。嘭,嘭,是風撞到了高層的玻璃窗。
只輕叩了一下,張老的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老人的聽力已開始退化,我把自己的名字大聲地告訴他。站在門口略微一望,房屋的格局便能了然於心。他點著頭往門邊靠,用力地對我說,自己眼睛很花,看不清我的長相。我不禁抬起手攙住他,說外面風大,您快些進屋吧。
我捋起袖子,戴上手套,長老愣了一下,急忙沖我擺手說不用不用。我沒有解釋什麼,手上堅持著不停下,張老見狀,把櫃子里的抹布幫我一塊塊往外拿。我好多次想勸他坐下,他也不應答,仍是邊點頭邊笑,好像說著“那怎麼好意思啊。”
張老的冰箱上整齊地貼著三排老照片,泛著黃,卻發著亮。發現我聚焦的目光,張老的語調明顯地上揚。“看,這是我大女兒,大兒子,二兒子。”
“這是12年,這是我孫子,剛上中學。”
“這是13年,也是過年的時候。”
“這是去年,我們一起去飲茶。”
“子孫滿堂啊。”我看著顏色最鮮艷的那張照片,正中間是張老,他左邊站著一個女人,右邊是兩個挨得很近的男人。他們的臉上有張老的影子,他們站在逝去的時光裏,回看著我們。我很想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我也很想聽到張老告訴我,今年春節過後,冰箱上會添一張更熱鬧的全家福。我把視線移開,發現張老瞇縫著眼睛,還在看著照片。我冒出許許多多個問題,可終究是沒說出來一個字。
我拿出社區服務站準備的新年掛歷和春聯,張老拿著剪刀站在一旁,堅持要幫我。我詢問起老人生活的日常,他說自己平日很少出門,多數是在房間裏看電視讀報。
“去年年底一不留神,把腰扭了,社區裏還安排了專門的社工來幫我洗澡。”張老揉揉後背,告訴我他覺得自己被照顧得很好。
離開張老的家,太陽已經落下。我回過頭揚起臉,在高高的屋墻上數著數尋找屬於張老的那扇窗。張老亮起了燈,瓦數不高的燈泡通過玻璃,閃著昏黃的光芒。我的視線開始模糊,這扇發著微弱光亮的窗,變成了張老那努力瞪大的眼睛,正看著遠方,滿懷著期待和希望。
那遠方是他最近親的人,離開和歸來的方向。
【編者按】“APD校園記者”專欄開欄語
李大釗先生曾說,青年之字典,無“困難”之字;青年之口頭,無“障礙”之語;惟知躍進,惟知雄飛,惟知本其自由之精神,奇僻之思想,銳敏之直覺,活潑之生命,以創造環境,征服歷史。
當今時代,是信息爆炸的時代,輿論環境復雜多樣,人文環境千姿百態,不同文化和思想的交融互動日益加深。青年學生雖身處校園,但不以此為認知之限;雖未歷滄桑,但才思兼備,意氣風發;在價值多元化時代,他們勤奮學習、勇於探索、奮發向上,在各種社會活動中扮演者極為活躍的角色。
亞太日報攜手“香港青年通訊社”開辟“APD校園記者”專欄,為青年學生提供交流、互動的平台,聆聽他們對社會和生活的思考,對人生的感悟,承接他們目光中投射出的時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