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讨钱买杂货的大学生、一个需要修车钱的司机、一个因为新冠病毒大流行而失业的工人、一个需要支付宽带费用以支持孩子们远程学习的单身妈妈……在新冠流行期间,人们开始转向推特寻求经济支持——不是数千美元,只是几块钱,网上的关注者能拿出多少钱都可以。
作为一名消费社会学家,我长期研究数字文化和社交媒体。我注意到,因为PayPal、Venmo、Cash App和Zelle等点对点支付平台的日益普及,推特、TikTok和Instagram平台上的经济请求有所增加。这与传统众筹有所不同——传统众筹是为了实现高额的筹款目标而设立的官方线上活动,和让朋友买单是不一样的。
社交媒体上帮助人们维持日常生计的在线施舍,指向了网络社区的力量和慷慨。同时也代表了另一个迹象,即美国的社会安全网存在着深层漏洞。
自力更生?
在美国,向陌生人要钱早已被污名化。
在16、17世纪的英国,穷人乞讨被定为刑事犯罪,贫穷被描绘成缺乏勤劳造成的道德败坏。实际上,统治阶级希望控制劳动力市场,不鼓励政府资助的福利。这些工业化的理想抵达了美国,并被重新包装成“美国梦”,信条是“任何有勇气的人都可以靠努力自力更生”。潜台词是什么?如果你做不到,那是你自己的错。
由于这些原因,社会安全网的连接一直是一项充满政治性的事业,几十年来,有开始,有停止,有倒退。需要帮助的人往往被迫求助于教会、家庭和陌生人的慷慨解囊。
然而,互联网带来了新的乞讨方式,尤其是众筹的兴起。第一个已知的在线众筹活动于1997年启动,整个2000年代,各种专门的众筹平台在网上涌现。那些可能无法获得经济资源的人,得以通过众筹为医疗、收养、大学学费、种族正义和其他原因筹集到资金。
一键捐款
PayPal、Venmo、Cash App和Zelle等点对点支付平台,使得要求和接受现金援助变得更加容易。超过60%的美国千禧一代表示自己至少使用其中一个支付平台,而Zelle的一项新调查表明,X世代(生于1965-1980年)和婴儿潮一代(生于1946-1964年)正在克服他们对数字现金转账的怀疑。
朋友们出去吃饭可以用手机应用便捷实现AA付款,室友间可以一起支付房租,商家可以用它直接向消费者收费。但这些应用也催生了一种日益增长的文化趋势:通过社交媒体向纯粹的陌生人乞讨。
这个过程很简单。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个帖子,讲述你的财政需求。写下你常用的点对点支付平台的细节:用户名或者链接。分享帖子。只需点击几下,一个陌生人就有可能偶然发现你的帖子,并完成要求的现金转账。
从设计上看,点对点支付平台不产生信用卡捐款或更正规的众筹网站所需的手续费用——全额捐款直接且即时地送到需要帮助的人手中。
有别众筹
有些人可能会很快将这种做法归类为传统的众筹,但我的研究表明,基于社交媒体的现金转帐有几个独特的方面。
传统众筹像一个漏斗:许多捐赠者向一个统一的接受者捐款,如民间组织或慈善事业。像GoFundMe和Kickstarter这样的众筹网站提供了一个追踪和保障资金交换的担保。而基于社交媒体的转账请求更像一张网:许多潜在的捐助者向许多接受者捐款。这张网在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没有网站可供跟踪筹款人的进展情况,也没有更多的保障措施来保护捐款人免受诈骗。
在传统的众筹中,筹款目标很高,有时会达到数十万美元。众筹者创建正式的活动,并详细解释他们为什么要筹集资金、如何使用这些钱以及谁将受益。实现财务目标的进展是公开的、可追踪的。相比之下,基于社交媒体的募捐活动金额较小、一次性,如同支付水电费——这就好比是给了陌生人几块钱。
这个网络通常由一个共同的标签催化,例如#SettlerSaturday鼓励为土著人及相关原因捐款,#TransCrowdFund为跨性别和非二元性别的个人寻求资金支持,#ShowUpForWishes为人们提供了一个空间,让人们可以为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他们需要的东西——提出更普遍的资金需求。
这些标签为人们建立了寻求资金支持的社区。为了获得更多关注,这些求助帖子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广泛分享,使社区得到“信号提升”。分享、点赞、转发和多平台发布为这些基于社交媒体的现金需求创造了更多的潜力,使其获得病毒式传播,从而带来更多的捐款。随着源源不断的资金请求涌入社交媒体,个体捐助者成为了个人存活的大坝。
体系失败
但是,随着这些在线乞讨方式越来越流行,对于努力满足支付房租、学费或突发医疗费用等需求的个人来说,是否说明了公共资源的缺乏?
在新冠病毒爆发期间,人们涌向GoFundMe等传统众筹网站,试图挽救自己的生意或支付医疗费用。然而,这些活动大多未能达到目标。这些规模较大的活动已经盖过了社交媒体上不断涌现的小型在线乞讨。
在我看来,这两种类型的请求——无论规模是大是小——都反映了体系的失败已经到了无法保护面临经济困难的公民的地步。贫困家庭临时援助和食品券等政府项目提供了急需的资源,帮助人们维持生计。但研究表明,许多最需要帮助的人往往与社会安全网脱节,因为各地资格不同,各州实施这些计划的方式也有所差异。
对许多人来说,靠工资支票生活已经转变为靠Venmo生活。社交媒体上在线乞讨请求的增加很容易被归类为“乞讨的穷人”的另一种迭代——让人想起所有围绕贫困的道德神话和污名。
但现实远不止如此。新冠病毒暴露了社会安全网的漏洞,对在线乞讨的依赖是美国人面临的财务不确定性的一个缩影。向陌生人捐款和在线乞讨,并不是一件坏事,但美国个人在经济上相互支持的临时意愿,不应该成为更长久的系统性解决方案的替代。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