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16時35分,翻沉的客輪整體扶正,船體靜靜地吊浮在江中,“東方之星”四個大字清晰可見。
6月1日晚事件如何發生的?國務院事件調查工作緊張展開之際,新華社記者採訪了事件14位倖存者中的11人,其中獨家採訪了船長張順文和輪機長王忠權。綜合他們的講述,我們試圖還原當時的一些情況。
雨水從窗戶縫像瀑布一樣流進來
住在四樓二等艙429房間的老謝夫妻倆,與來自無錫一對母子一個房間。他說,大約新聞聯播結束後過了會兒,他從外面收衣服回來。4個人在房間裏,無錫的母子打算睡覺了,我跟老伴兒坐在下鋪床上聊天。
“後來風雨越來越大了。”謝勇說,窗戶縫裏慢慢地開始有水滲進來,後來變成了“像瀑布一樣從縫隙裏流進來”。
與謝勇房間隔著3個房間的是一等艙421房間。在這次事件中倖存下來的天津人吳建強帶著老伴兒和6個街坊一同遊長江。
當天大約晚上7時,吳建強與幾個聊天的街坊從甲板上各自回了房間。他“看完了新聞聯播,天氣預報說武漢有大雨”。
此時,天還沒有黑,老吳看到了外面在颳風下雨,但是雨和風還不大,“東方之星”仍在快速行駛,將兩岸暮色裏的風景拋向身後。
“雨越來越大了。”老吳說,他和老伴靠著床頭,雨點子拼命地打在玻璃窗上。“風吹在窗戶上,刺啦刺啦地響。”
9時許,窗外的風雨更加大了。“很奇怪,當時我想到了船會不會翻,但又覺得這種倒楣事不會被我們遇上。”
雨點子越來越密集,雨拍打玻璃的聲響也越來越大。“感覺就像橫著砸在玻璃上一樣。”
另一名上海的倖存者胡堅躍回憶說,住在一樓105房間的他原本打算到4層甲板乘涼,上去了發現雨還不小,就下到三樓大廳裏。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被拋入江水中。
服務員讓關窗挪床 船長想用速度頂住強風
大約晚上9時後,由於風雨太大,服務員在走廊裏提醒客人關窗戶。
這個時候,服務員在走廊裏喊:“雨太大了,把窗戶關上,把床往門的方向推一點,免得打溼床。”
船的走道在中間,船艙的門開在走道上,靠船外側是窗戶。
“我關了窗戶。”他說,在船上已經幾天了,我對窗子開和關已經很熟練了。“但是沒聽服務員的,我沒動床。”
謝勇也談到了服務員提醒關窗的情節。
他說,大約晚上9時一過,服務員過來叫關窗戶。幾分鐘後,服務員又進來幫他們挪床,“把床往門的方向挪一些,免得雨水打溼”。
吳建強向記者陳述了他當時的感覺,“船開得很‘怪異’,快速向前開。現在我想,如果慢一點呢?會不會不出事?”
新華社記者獨家專訪船長張順文時,他提到了快速行船的問題。他說:“我想用速度去頂住風,所以快速行船。”
21歲的油工陳書涵,到船艙最底部給船加油。他回憶說,正在用柴油機給船加油,突然船翻了,然後什么也看不見。
頃刻間翻覆 一切都太快了
進入“東方之星”駕駛艙內,記者看到墻壁上的時鐘定格在9點33分10秒。
距離這個時間之前的幾分鐘裏,吳建強和謝勇的房間都出現一個情況,他們的杯子倒了。
在謝勇房間的兩張高低床中間放了一個茶几,上面放著水杯。“200多元,很好的一個杯子。我站在廁所邊,離茶几差不多3米。”謝勇說,“突然杯子倒了,我就去扶,扶不住。”
吳建強的杯子也放在茶几上,“突然杯子倒在了茶几上,我立即起身去扶。”
與此同時,他的老伴兒已經滑落在地,頭擱在床沿上,而杯子已經從茶几上滾落到門口。
在三樓看人打麻將的胡堅躍說,桌上的麻將開始亂動,然後往下掉,接著麻將桌就開始往右倒。
在船體傾斜過程中,胡堅躍很快就被甩出了門外,直接落入江水。幸運的是他看到了閃著熒光的救生圈,本能地抓住了它。
吳建強的老伴兒被滑動的床擠在了墻上,而他被涌進來的水推了上去,房間的地毯蓋住了他的頭,當他把地毯扒掉時,窗戶已經成了“屋頂”,他打開窗戶,水把他“涌”到了江中。
沒有扶住杯子的謝勇,則突然被甩到了墻上,窗戶鋁合金與玻璃摩擦撞擊,發出了刺耳的恐怖的聲響,緊接著“一股像消防水龍頭衝出的水,衝在我背上”。
“屋子裏三個人,我都看不見了。被水衝出窗戶的謝勇,本能地在水中拼命掙扎,喝了幾口水。他說:“那時我很冷靜,一要到水面,二要離開船,不能被它帶下去。”
當吳建強的頭露出水面時,閃電裏,他看到的是“東方之星”的船底。
“船已經翻了!太快了,黑暗裏什么也看不見,沒有拉住老伴兒……”
船上的導遊張輝也印證了翻覆瞬間的情形。他說,正準備從辦公室走回臥室,突然感到船發生傾斜了,跟同事說了一句“好像碰上大麻煩了”,話音剛落,船就翻了,什么也來不及做。
黑夜自救求生 船內堅持獲救
吳建強發現在他之前,已有4個人在船底上,他和這些人一起向北岸游過去。江水很冷,他“橫切”江水向岸邊逃命,江浪像“開到最大的水龍頭撞擊著我的左臂”。
他說,大約20多分鐘,就遊上了岸,在黑夜中喊了幾聲救命,沒有回應。記者後來到長江邊看到,岸上是空曠的蘆葦蕩和田野,約幾公里範圍都沒有人居住,而距離沉船事發江面最近的建築,卻是殯儀館。
上岸後的吳建強後來被一艘工程船救下,並報了警,發出了求救信號。另外4個人過了段時間也來到這艘工程船。
船體翻覆江水後,黑暗中,朱紅美老人被困在房間,江水兩次漫過她的頭,她記不清自己嗆了多少口水。
她說,後來摸到桿子,往上爬,找到一個櫃子,爬到上面,一直沒有離開房間,心裏默默地祈禱著。
漂流中的胡堅躍後來又抓到一個救生圈,在漂流中遇到了謝勇,兩個人一起漂流,最後被海事船救起。
“我相信一定有人來救我。”朱紅美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船艙內,她沒有到處亂動,保存了體力,靠著信念等來了救援人員。
船倒扣後,陳書涵被困的船艙最底部變成“最上部”,他不敢動,在黑暗和恐懼中等待著。
2日上午,搜救人員敲打船底時,朱紅美聽到了敲擊聲,她抓起漂在水面上的一根棍子連忙回敲,發出求救信號。12點52分,朱紅美被救出水面。大約2個多小時後,陳書涵也被救援人員救起。(記者皮曙初、李鵬翔、餘國慶、沈翀、萬後德、張墨成、李偉、王賢、朱文辰等,執筆記者:黃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