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眼中的郭川

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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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日報訊】郭川駕駛帆船挑戰自我、創造多項世界紀錄的故事,很多都是通過新華社遍及全球的記者傳播出去的,我們今天就讓他們來分享一下郭川航行途中精彩的幕後故事,也祝願船長能夠平安歸來。

他是中國航海界的珠峰

——新華社青島支社記者 張旭東

我與郭川最近距離接觸是在2012年10月,當時他正在準備40英尺級帆船單人不間斷環球航行。

跟他約在青島奧帆基地的比賽用船上見,他像老大哥一樣跟我講述起自己的帆船生涯:剛開始在歐洲、在沃爾沃環球帆船賽中被人瞧不起,認為中國人玩不了帆船。他默默忍受,堅持跟世界上最好的帆船老師學,一步步地提高和超越,他的夢想也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攀升……

他主動邀請我到船艙內參觀,詳細介紹各種電源開關、GPS導航和定位、衛星電話和求救裝備等。“遇到危險時可以向全球海上搜救系統求救,運氣好離岸近時,搜救人員能很快到。要是在大洋中間,就得自己堅持上幾天了。”他當時說。

2013年大年初二,我正在開車,突然電話響起,是郭川在南大西洋用衛星電話打來的。我將採訪記錄密密麻麻地寫在了兩張名片的正反面。郭川像拉家常一樣給我講述他遇到的故事:帆船的各種小毛病,他年夜飯吃的什么,他回家之後最想幹什么,對後半程挑戰的看法……

內斂,有毅力,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容易被人左右……28日我採訪“中國女子環球航海第一人”宋坤時,她說:“郭川是中國航海界的一座珠穆朗瑪峰!”這座珠穆朗瑪峰不僅僅是他有堅韌的毅力,高超的帆船技巧,還在於他不忘初心,守護著心中的寧靜。他值得這個浮躁的社會敬重。

我看到了航海英雄的孤獨

——新華社國際部記者 葉書宏

聽到郭川失聯的消息,心裏咯噔一下。三年前的採訪往事涌上心頭,生動而鮮活,嘴裏反復默念著:不可能是真的,船長會回來的!

2013年1月25日下午,正在進行單人不間斷環球航行的郭川經過近70天航程,抵達位於阿根廷蓬塔阿爾塔市羅薩萊斯港近海的折返點。幾天前,他剛剛成功挑戰被稱作“帆船墳場”的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為了這次採訪,郭川調整航線多航行了好幾個小時。

我們乘坐的漁船與郭川相隔不到10米,自稱已經“兩個月沒見一個大活人”的郭川非常興奮,他身穿黑色防寒服,頭戴黑色防寒帽,戴著黑色大墨鏡,靈活穿梭在纜繩和帆布之間,掌控著合適的航向和航速,以配合採訪。繁忙的航道讓我們無法長時間停留,兩條船隻能近距離等速並排航行,為了防止相撞,我們的船長拿捏船速,而郭川邊接受採訪邊調整航向避免剮蹭,就是在這樣的緊張氣氛下,雙方以人類最原始的遠距離溝通方式--大聲吼叫完成了採訪。

航海英雄的壯舉讓我心潮澎湃,難以自抑地寫下了《郭川式離經叛道的啟示》。有人說中國人過得傳統,或許曾經有過理想,但是在與內心深處那個真實的自我糾結多年之後終於潰敗,最後沿著人生的慣性一路走下去。所以在這個傳統的社會裏,郭川更像個離經叛道者:放棄富足的生活和成功的事業,投身於自己熱衷的,充滿風險的航海活動,這種忠實於自我,勇於冒險的勇氣令人欽佩。

我有幸認識郭川,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現代社會生活中漸漸缺失的精神動力,更有幸見證了他孤身挑戰大洋的壯舉。

**他仍然在大海上飛翔

——新華社倫敦分社記者 王子江**

2014年3月,郭川完成環球航行已經過去了近1年,他來到法國西海岸,尋求自己航海生涯的下一個目標。我和他以及團隊負責人劉玲玲三人一起在法國呆了三天,期間郭川開車,從巴黎出發,行程一千多公里,考察了號稱帆船聖地的法國西海岸十多個城市和小鎮。

那次旅行,對於郭川來說,最重要是找到了穿越北冰洋新航路和今年橫跨太平洋所用的三體大帆船;對於我來說,則是認識了一個真實的郭川。

郭川是一個低調的人,一個內斂的人,更是一個普通的人。他與我們大多數人唯一的不同,就在於他的勇氣。 他因為機緣巧合接觸了帆船,愛上了帆船,也愛上了大海,於是讓帆船和大海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與郭川的那次旅行之後,我一直在想,我們每個人潛意識裏,至少有那麼一刻,幻想成為郭川那樣的人:因為每個平靜的內心下,都會泛起一種生命的躁動,都會聽到一種野性的呼喚,呼喚我們去追尋詩和遠方。只不過大多數的人,沒有出發的勇氣和力量,有的即使踏上了征程,也畏首畏尾半途而廢。

今天,我重新翻出與郭川法國之行的所有照片,溫習我們在一起旅行的點滴。有一組照片最為難忘:我們來到叫歐賴的海濱小城,在河邊漫步時,他突然登上河邊係纜繩的水泥柱,單腳立在上邊,身體舒展開來,如同飛翔,我舉起相機拍下了這個動作。兩年半之後,看到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飛翔”的照片,我腦海裏立刻閃現出高爾基《海燕》中的場景:“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的飛翔……”

我相信郭川一定仍然在浩瀚的太平洋上飛翔,他很快就會飛回來的。

**他在夢裏對我說:我只是故意消失一下

——新華社對外部記者 卜多門**

我與郭川船長相識於去年12月的一次採訪。當時,郭川駕駛他的超級三體大帆船沿海上絲綢之路抵達埃及亞歷山大港。當晚,他提出要理髮,我相對路熟,帶他在亞歷山大走街串巷,終於找到一家老店。店主是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他本要關門,但聽說郭川是從中國一路開帆船而來的船長,便爽快答應“加個班”。在這家60多年的理髮店裏理髮加焗油,一共花了他100埃鎊。他走出門後對我說,他很欣賞這家理髮店店主的生活態度,慢慢生活,享受工作。

亞歷山大的路燈下,我仿佛突然看到他硬朗面龐後柔軟的心。他是中國單人不間斷環球航行的第一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山東硬漢,但他待人隨和;他嚮往星辰大海,但內心或許也享受安穩的陸上生活。我問他,您在中國傳統意義上,已算是知天命的半百老人了,不考慮經營帆船俱樂部、培養青少年這樣更輕鬆的方式繼續帆船事業,非要堅持挑戰極限嗎?這是你的天命嗎?

他說,換種方式可能是下一步,但現在,我還想趁自己有體力和能力,再努力一把。目前看來,挑戰極限是我對中國帆船運動做出自己貢獻最合適的方式。

26日的夜裏,我夢見了他。他坐在我對面,就像去年在亞歷山大的採訪時一樣,雲淡風輕地對我說:“真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我其實是故意消失一下,這是計劃內的靜默航行。”我說:“船長那您趕緊回來吧。”他點點頭,說:“好的,一定。”

**只有在海上,你才能發現真正的郭川

——新華社巴黎分社記者 張寒 **

即便失聯超過72小時,我對搜救行動找到郭川船長的可能,仍有著執念。郭川說過,“船開出去就是要回來的”,而他“從不做只有50%把握的事”。

我和船長的初面選在了一個很差的時機——北冰洋創紀錄航行出發前。之前半年多,我們有過多次電話交談,再之前的兩三年裏又聽過、讀過太多有關他的情節,然而我們的第一次面對面採訪卻幾度沉悶到難以為繼,他焦慮中帶著不耐,禮貌,但應答總有些心不在焉。

而我在現場所目睹的情形也和船長給我的新印象交疊了起來:火橘色的“青島”號上,郭川團隊的成員爬上爬下,把各式各樣的設備和補給搬進船艙,調試、安裝、拆下來、再調試、再裝上;他們的交談非常乏味,內容都是各種麻煩和問題;作為船長,郭川除了和船員一起尋找最好的解決方案,偶爾還要充當家長和心理醫生。

“真想這就把他扔到海上去!”郭川航海的項目總負責人劉玲玲用帶著絲無奈的玩笑語氣說,“只有在海上,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郭川船長;而現在,他快把大家都逼瘋了。”

我和船長的最近一次會面是在裏約奧運會期間,那時“青島”號臨時更名為“北京時間2022”號,停泊在五環旗下的裏約港。距離他展開“金色太平洋航行”的既定起航日還有一個多月,出現在我面前的郭川親切愉快,和在法國時判若兩人。

但正是在“中國·青島”號法國母港的那次初見讓我了解到,航海探險,不止有星辰大海的壯闊,更多的是乏味瑣碎的日常,一如每一個或平凡或不凡的人生。而船長也在那次採訪中告訴我,“做一個極致的事情其實只有一刻,人生更多的還是日常。”

一如他四年前準備單人環球航行時的那句信念:“出海,是為了回到陸上更好地生活。”

**平和外表背後有著一顆火熱的心

——新華社裏約熱內盧分社記者 姬燁**

在郭川船長失聯之後,想起在裏約採訪船長的一幕幕,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

三個月前,郭川掌舵的“北京時間2022”號抵達裏約瓜納巴拉灣,在北京申冬奧成功一週年的特殊日子裏,歷經16天順利完成約5700海裏的跨大西洋航行。我和同事張寒登上了超級三體船,在裏約著名景點麵包山和基督像的映襯下,全世界僅有6艘的“中國紅”三體船格外亮眼。第一次見到郭川,船長沒有絲毫架子,熱情邀請我們上船參觀,還耐心給我們介紹帆船的各種設備。

在裏約柔和的日光下,坐在甲板上聽他講述航海經歷和對人生的理解,一切都那麼平實。但在這背後,是他在海上孤獨漂泊的日日夜夜,是他挑戰人類極限的雄心壯志,是他人到中年放棄富足生活、投身所熱愛的航海事業的勇氣和魄力。

當我們結束採訪,準備乘快艇返回時,郭川親自把我們一個個扶上快艇,之後又把連接快艇和三體船的繩子解開拋下來,那個拋繩的瞬間也成為船長在裏約留給我的定格印象:執著、熱情,平和的外表背後有著一顆火熱的心。

郭川離開裏約後,和他接觸過的當地華人無不對船長萬分敬佩。可以想見,郭川帶給中國人和向世人傳遞的精神力量,在冥冥之中也激勵著人們努力生活。

他的三體船叫“北京時間2022”號,祈禱船長創造奇跡,見證2022年北京冬奧會。

**那個憨厚的鄰家大哥

——新華社體育部記者 公兵**

我有一件衣服,是船長送的。

那是一次家庭聚會,到了他家門口一下車,暈了一路的兒子吐了個翻江倒海,我身上兒子身上都濺上不少嘔吐物。到了他家,熱情的船長夫人趕緊幫我找出一件船長的新衣服給我換上,又把我的衣服洗了烘乾。我也不客套,坦然穿上,其實,和船長,和船長一家人相處的時候,我一直就沒有過與其他採訪對象之間的距離感和疏遠感。

我和同為帆船記者的愛人是國內最早報道郭川的記者,當時,我們經常去青島報道帆船活動,在一次發佈會上認識了郭川。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鄰家大哥。的確,郭川有典型的山東漢子的特性,憨厚,實在,言辭不多,不是特別善於表達,這讓同為山東人的我覺得很親切。而一向主張和採訪對象保持距離的愛人第一次採訪完郭川就說,很享受採訪郭川的過程,因為很放鬆,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實在、寬厚的郭川不會計較你是不是有一句話說得不得體,也不會敷衍你的任何一次採訪。

從郭川默默無聞到後來成為大腕,最讓我舒心的一點是,他那憨厚的性格始終沒有變。做記者十幾年,見過多少人一戰成名後變得虛假、變得迷失自己,而郭川卻依舊保持了最本真的自我。無論是作為一個採訪對象還是作為我的朋友、大哥,他始終和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沒有區別。這麼多年,他的每一次奮鬥,都讓我衷心敬佩,我也很多次問他,到底為什么放棄此前優越的生活,自討苦吃去航海,現在出名了,為什么又要一次次挑戰自己。大多數時候,他都沒有給過我準確答案,但是他也不會因此編造一個高大上的答案給我,這就是郭川。

大哥,兄弟很想你,趕緊回來,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