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詞人莊奴:“90後”老頑童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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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日報記者高鳴】拜訪莊奴,滿頭華發,面容慈祥。這位已經93歲高齡的老人,與喬羽、黃霑並稱“詞壇三傑,他也是鄧麗君的“恩師——鄧麗君八成的歌詞出自莊老之手,《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見炊煙》,声声在耳,皆成經典。

莊老開玩笑說,自己是真正的“90後。寫詞五十載,三千歌曲傳唱大江南北,抱一顆童心,笑對人生。

與詞結緣始自一片家國情懷

“跑新聞是最苦的事情。鮮有人知的是,一代詞人莊奴從事文字工作,卻是從做記者、寫新聞開始。這也造就他文風洗練簡潔,用詞平實通俗的獨特風格。

出生於1921年的莊奴20歲就讀於北平中華新聞學院,抗日戰爭時期還做過隨軍記者。報考空軍飛行員因身體太弱被調到地勤,先到重慶銅梁縣訓練三個月,後轉到成都學校上課。

“那時候家裡不同意,我就偷偷跑出來,不辭而別。一腔熱血參加抗戰,心裡只想著要報國。最危險的一次,子彈在頭上亂飛,打死了马厩的马,他也差一點送了命,當時的莊奴一股腦就想用筆杆子寫出國仇家恨。

“那個時代,人人都捲入戰爭,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吃盡了苦頭。1949年,莊奴隨軍隊去了台灣,離開祖國,更懷念家鄉。一水相隔,如同兩世。

“當我年幼時,知道的不太多,我問媽媽要什麼,媽媽就給我什麼;當我長大後,知道的已夠多,媽媽從不要什麼,我也沒給她什麼;我給她的那樣少,她給我的那樣多,為什麼為什麼,媽媽始終沒有告訴我。剛到台灣不久,思念故鄉和母親的莊奴寫下這首小詩。等莊奴再回大陸,父母早已離世,而兄弟姐妹都以為他已經在戰爭中喪命。

“你說你不能離開我,我說我不能離開你,美麗的河水有情意,拴著我它也拴著你。莊奴的詞常常是一片和美、溫馨的場景,正如鄧麗君這首《水上人》,他寫的是記憶中的蘇杭人家。莊奴喜歡寫國內的事,國內的風景。在遠離祖國的幾十年中,身隨難回國,心卻寄托於祖國的小舟上,蕩漾著鄉愁。

與詩相伴方得創作真命脈

莊老如何踏上寫歌詞的道路?其實一點不浪漫。當時更多是因為剛到台灣,吃不飽飯。寫詞,都是為了生活。

問到莊老寫詞的秘訣,他神秘一笑,追憶起童年來。

“小時候北京很熱,大家都跑到故宮護城河裏遊泳,家裡怕我們淹死,把門關起來請私塾老先生,跟他學古文。唐詩三百首我年少的時候常常背,背得很熟。如果說秘訣,唐詩宋詞元曲,這些是我寫詞的根基。在莊奴看來,中國的文學浩瀚深厚,自己受了感染,慢慢描龍畫風也會寫詩了,而詩與歌詞是類通的。

即時是成名之後,莊奴也常常翻閱中國古典文學。看了一輩子詩詞歌賦,莊老還是謙虛地說自己只是了解皮毛。但是在他看來,寫流行歌“皮毛就夠了,所以幾十年前,他初到台灣將小詩投稿給報社,當時的報紙就屢屢采用。

以文識人,從這些豆腐塊的小詩,莊奴結識了他的樂壇“伯樂:當時已經聲名大噪的周藍萍找到了他。周藍萍是台灣第一首“灌碟的歌曲《綠島小夜曲》的創作者,有樂壇領軍人推薦,莊奴很快就在寶島詞壇闖出名氣。

“填詞我是第一把高手,那時候別人寫了曲,都願意找我,因為我寫的通俗易懂,合轍押韻,意境也美。對於莊奴來說,寫詞的要義,第一個是中文的功底要好,第二是敏銳。在社會中生存,眼睛要觀察,耳朵要聽,把自己當成記者。所寫的歌詞,如果普普通通,就難以抓住人心。

內地人了解莊奴的詞,除了藉助鄧麗君的歌,還有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這首歌的原唱是高淩風。莊奴說,當時唱片公司告訴我,你要把高淩風填得“熱一點。於是他就思考,什麼最暖?最熱?那一定是冬天裏的一把火,而不是夏天的。這些就是莊老眼中的另一個秘訣:“獨特又合理地聯想和構想。

費翔在1987年的春晚一下唱紅了整個中國。“後來大興安嶺還著了場大火,他們都說那場火是我放的,莊奴有些頑皮地說。

與友相聚忘年之交“鐵三角

雖然鄧麗君八成歌詞都出於莊老之手,但事實上莊奴只遠遠的在舞台上見過一次鄧麗君,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與常人“神化鄧麗君不同,談起對她的印象,莊老卻語出驚人。

“鄧麗君?她不漂亮。她是很普通的一個女孩子,是鄰家的小妹妹,不像林青霞是標準的美女,莊奴說。

然而,莊奴認為正是因為鄧麗君“不漂亮,才讓她得以出人頭地——不能靠相貌“吃飯,自然要唱得更努力。即便成名之後,鄧麗君還是不忘勤加練習自己的唱歌技巧,在新老更迭迅速的流行歌壇,謙遜和勤奮是很好的品質。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喜歡給她寫歌,因為她很聰明,能明白歌詞的含義。古月的歌、莊奴的詞、鄧麗君唱,我們是三合一,鐵三角,莊奴說。

莊奴寫詞有個習慣,那就是“挑人。根據歌手的演唱風格、形象、氣質“量體裁衣。

《甜蜜蜜》就是一個例子。當時一個人送了曲子來,是一首印尼民歌。莊老先問,是給誰唱的?知道是給鄧麗君的,想起她甜甜的樣子,“Misolami……,哼著歌,歌詞就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與愛相守半生寫首甜蜜蜜

採訪中,莊老總時不時地呼喚他的老伴,“小麟,小麟。然後一位氣質儒雅的阿姨就會從人群後面鑽出來,給他拍拍腿,找找東西,或者倒杯水。

鄒麟是莊奴的第二任妻子,重慶人,兩人在1992年結婚。說到兩人相差二十多歲,鄒麟卻不覺得有什麼,“跟他在一起就是很開心,操勞也不怕。什麼事情只要用心去做,想去做,就不會累,心裡都覺得值得。

2013年莊奴在重慶家中摔傷,出院後和鄒麟一直居住在重慶市的老年護養中心。鄒麟照顧莊老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

相守二十載,莊老的樂觀與幽默讓鄒麟“覺得很幸福。興起,莊老又唱起了《水上人》,歌詞里有句“拴住我也栓住你。記者問“您拿什麼栓住了鄒老師?莊奴狡黠的一笑,“用褲腰帶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莊奴的幽默和細心也影響了周圍的人,遇事從不生氣。採訪當天酒店遇到停電,平時依靠輪椅的莊老只能走路上四樓,大家都擔心他勞累,他卻每上一層都不忘張羅大家也快找椅子休息。

“在亂世的時候,人的小命微乎其微,現在一下九十多了,把一切都看淡了。如今社會風平浪靜,過的很快樂,莊奴說。

經歷九十載風雨,莊奴如今抱著一顆年輕的心和樂觀的態度面對生活,笑口常開里,是詞壇泰斗的豁達與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