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的中甲俱乐部广东华南虎13日晚正式宣布解散。梅县是中国的足球之乡,这里足球氛围浓厚,历史上曾经培育出了李惠堂、曾雪麟、池明华和王惠良等国脚。2020年的春天,职业足球却在这里以一种让人唏嘘的方式告别。
靴子落地
13日晚,广东华南虎俱乐部官方微信推送中的告别海报饱含离愁别绪—— “时日有序,聚散有时。天涯未远,岁月无虞。感谢有你,江湖再见”,留给了人们一个不甘的背影。
“华南虎”的解散,是悬着的靴子最终落下。早在2019年底,就有消息称这家俱乐部因资金问题无法坚持,可能会退出职业足坛。
俱乐部管理人员告诉记者,“华南虎”欠了球员半年、大概三千多万的工资。2019赛季结束后,俱乐部的投资人和工作人员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保住俱乐部。
然而,中国足协在2月4日的一纸公告让这家俱乐部的命运实际上已经盖棺定论。这份《2019年俱乐部全额支付教练员、运动员、工作人员工资奖金确认表》进行公示的通知显示,上海申鑫、广东华南虎、四川隆发3家上个赛季的中甲俱乐部,与南京沙叶、福建天信、大连千兆、银川贺兰山、延边北国、吉林百嘉6家上赛季的中乙俱乐部,在2月3日下午5点的截止时间之前未能提交“确认表”。
由于提交工资奖金确认表是获得准入资格的刚性要求,这也基本上宣告了包括“华南虎”在内的九家俱乐部告别职业足坛。
俱乐部副总经理王骞告诉记者,直到足协公示他们还没有放弃,而是仍然做着最后的努力,一方面与足协沟通,希望获得宽限的时间,另一方面给球员做工作,希望球员先在确认表上签字,让球队保住中甲资格。
但截至13日晚,“华南虎”一直没有等来足协“特赦”的消息,且仍有多名球员未在确认表上签字,俱乐部决定就此宣布解散。
阿洛伊西奥曾效力于广东华南虎。
欠薪之问
对于中国足球来说,欠薪是一个老问题,甚至是一个始终伴随中国职业足球的魔咒。
职业化初期联赛不规范,有很多投资人恶意欠薪,球员是弱势群体,讨薪无门,甚至闹到罢赛、上访。
此后中国足协严厉打击欠薪行为,近年来出台的“工资奖金确认表”制度要求俱乐部在下一个赛季开始前提交所有球员、教练和工作人员签字的工资和奖金确认表,若不能如期上交,俱乐部将被取消准入资格,被称为对付欠薪的“大杀器”。
记者调查了解到,这两年随着职业足球投资门槛越来越高,而不少投资人普遍面临着主业下滑、现金流吃紧的情况,欠薪又开始死灰复燃,到2019赛季,欠薪问题已经大面积波及中甲和中乙俱乐部。
其实,2020年中国足协对于中甲中乙俱乐部工资奖金确认表的提交日期原定为1月15日,由于很多俱乐部无法提交,两次延后至2月。但最终仍有九个俱乐部未能提交,在两次“缓刑”后被宣判“死刑”。
记者从多方了解到,不止一个已经提交确认表的俱乐部存在欠薪问题,有俱乐部成功说服了球员在确认表上签字,承诺在此后解决拖欠的工资,暂时度过了危机。
“我们工资发不出来是真没钱,不是恶意欠薪,特别可惜。有些俱乐部可能给球员做工作比较到位,我们最后几个球员还是不签,就这样解散了。如果今年能继续踢的话,我是有信心工资能发的,也许能有更大的投资人进来。”王骞说。
包括王骞在内的不少业内人士向记者反映,虽然足协对欠薪的“零容忍”是为了保护球员,规范俱乐部运营,但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欠薪就直接取消准入过于“简单粗暴”,可根据实际情况采取“罚分”“降级”等措施,给俱乐部一个缓冲的机会。
也有球员表示,俱乐部在这个时间解散是两败俱伤,自己面临的境况就是无球可踢,如果找不到下家,甚至会就此结束自己的足球生涯。
“如果足协的规定让俱乐部破产,让球员退役,这还是一个好规定吗?”这名球员发出疑问 。
俱乐部的小球迷。
转瞬兴衰
俱乐部管理人员表示,其实“华南虎”在2019年初就已经陷入困难,投资人多方筹措资金,但仍然无法填补缺口,俱乐部也一度谋求转让,但由于种种原因也未能达成。
工商信息显示,广东华南虎足球俱乐部有限公司的唯一股东是梅州市集一建设有限公司,该公司的股东是占比90%的自然人刘水和占比10%的李秋玲。
而刘水正是2011年在深交所创业板上市的深圳铁汉生态环境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多名圈内人士曾经告诉记者,作为从梅县走出的企业家,刘水有着比较重的家乡情结和足球情结。
2015年,刘水收购了尚在中乙的梅县客家俱乐部,2017年,俱乐部冲上了中甲并更名为梅县铁汉队。
2018赛季,刚刚升入中甲的铁汉投入巨大,希望能够在职业足坛有所作为,梅县还承办了当年的中甲开幕式,刘水在家乡梅州的声望也达到了顶点。
彼时,铁汉雄心勃勃,战略是以俱乐部为足球产业布局基点,打造出具有铁汉生态特色的足球产业IP;同时,通过发挥铁汉生态自有产业资源优势,构建足球产业可持续发展的生态产业链。
其兴也勃勃,其衰也匆匆。仅仅一年后,上市公司铁汉生态陷入困境,该公司2019年年度业绩预告显示,预计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亏损8.84-8.9亿元,相比之下,2018年度公司的盈利达到了3.04亿元。该公司的股价也从2017年10月的最高点跌去了超过70%。
在2018年1月加盟俱乐部任副总经理的王骞表示,铁汉在2018年中甲一个赛季的预算就达到了三个亿,而2019年在上市公司巨亏、股价暴跌的情况下,俱乐部投资人很难拿出足够的资金来继续给俱乐部输血。
“2018年,老板觉得没有这个钱不能保级,那时候老板也有钱。但当资金预算出现问题,再降下来就难了,其实我们已经降了很多了,2019年也就七八千万,但现在七八千万也拿不出来。”王骞说。
他透露,2019年,主业遇到经营困难的刘水仍在想方设法为俱乐部筹集资金,甚至抵押了物业借钱给球队输血,但仍无法弥补。
在绝境中,俱乐部也曾谋求转让。2020年1月3日,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发布广东华南虎俱乐部100%股权转让公告,挂牌价格1.8亿元。
公告显示,截止到2019年11月30日,广东华南虎俱乐部负债总额为2.5亿,2019年净利润为-2267.8万元。
据了解,曾经有佛山企业与俱乐部接触洽谈转让事宜,但由于佛山当地一直没有出台鼓励职业足球落户的具体扶持细则政策,该企业最终打了退堂鼓。
“后发先至”
让人感叹的是,梅州是中国足球之乡,曾经培育出曾雪麟、蔡锦标、叶细权、谢育新、王惠良、郭亿军、池明华等一大批国脚。
据不完全统计,梅州先后为各级国家队、职业足球俱乐部输送超过300多名优秀足球运动员,而梅州经常参加足球比赛和活动的人口占到梅州全市550万人口的40%,足球人口位居国内前列。
而梅州在政策层面对足球发展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先后出台了《梅州市振兴“足球之乡”十年规划》《梅州市关于加快发展足球运动的实施意见》《梅州市足球综合改革方案》《足球文化产业布局策划方案》和《梅州市振兴足球三年行动计划》等文件。
业内人士认为,虽然梅州的足球氛围好,政府支持,但最根本的人口和经济基础都无法支撑一家大的职业足球俱乐部。资本涌入时来势汹汹,潮水退却时却留下一地鸡毛。
恒大、国安和上港这样的俱乐部的运营逻辑,在小城市的小俱乐部身上并不成立,突然间资本涌入,可能会打乱这个俱乐部的发展步骤,最终会害了它。
公开数据显示,梅县区2018年的GDP约190亿元,常住人口50万有余。这样的经济体量和人口支撑铁汉当初设想的宏大足球产业战略显然并不现实。
王骞说,前两年中国的职业足球过热,很多投资人进来,显得急功近利,违背了职业足球要从一点一滴良性发展、不能长期亏损的基本规律。
“如果有老板做好长期亏损的思想准备是可以的,我们老板做好了这种准备,但谁也料不到他自己的资金状况出问题了。”
此前王骞曾经在延边富德俱乐部任总经理助理和副总经理。延边和“华南虎”这两个俱乐部,都消逝在资本的进出之间,对此,他不无遗憾。
“延边、梅县就算没有资本进来,当地的土老板都能运营,还能有收入,这也是为中国足球作贡献了。俱乐部帮助当地校园足球的水平提高,以后慢慢这批孩子长大了也许就在俱乐部效力,最差他们也是懂足球的人,是我们的球迷,我们哪怕一年培训100个,10年就有1000个是我们的忠实粉丝。那我们粉丝经济的基础就建立起来了。”王骞说。
“职业足球不能后发先至,不能省略中间的过程。不像我们现在的手机、互联网产业,直接跳过很多中间步骤发展到世界领先。职业足球必须一步一个脚印。”
“国外俱乐部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先从一块场地开始,慢慢有教练、有青训,培养出运动员就有收入了,用自己的队员组队,降低运营成本,工资不用这么高,这样组队一级一级往上打。”
“而中国老板直接来了先买个一线队,打职业联赛,过程中再补充训练基地、青训教练,花销巨大,后期产出还没有,一线队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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