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 藍房子裡的弗里達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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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傳奇女畫家弗里達•卡洛

文|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 劉莉莉

清晨,陽光灑在墨西哥城科約阿坎街區一幢藍色的房子上。濃郁純粹的藍,披上未經世事的明媚陽光,顯現出奪目的光彩。

這幢藍房子,是墨西哥傳奇女畫家弗里達•卡洛的故居。弗里達這朵南美之花,豔麗而詭異,一生在愛情、藝術、性、毒品和政治的漩渦中翻滾。而藍房子,見證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時刻——出生、結婚、死亡。

沙漠中的花朵

直到上世紀中葉,科約阿坎還是一個獨立的市鎮。如今,它成為了首都的一部分,但依然保留著一種不一樣的風情。大多數建築被漆成明紅和亮黃的顏色,牆壁上爬滿墨綠的藤蔓,仿佛上帝打翻了調色板,將色彩遺落人間。

下午時分,城鎮中心的小廣場成了小商販們的天下,賣糖果的、賣水果杯的、賣零七八碎小物件的、打把勢賣藝的……留著長髮的破落畫家近乎虔誠般地盯著自己的作品,憧憬著名聲大噪的那一天;穿著印第安花襯衣、梳著麻花辮的美女抱著吉他、盤腿坐在地上自彈自唱;而那賣珊瑚首飾的爺爺,笑眯眯地坐著,仿佛要將來來往往的每一位過客都融化在他慈愛的目光中。

墨西哥傳奇女畫家弗里達•卡洛的故居。

如今,也只有在科約阿坎,人們才能感受到20世紀初的氣息。藝術家們,看中了這裡的獨特與寧靜,紛紛遷居於此。於是,人們有幸,能夠在一條名叫倫敦街的街角處,看到一幢明豔色的房子,配有橙黃色的邊框。1907年,女畫家弗里達就出生在這裡,47年後,她又在這裡離開人世。

即使是在全世界範圍內,弗里達都是個飽受爭議的人物。她命運多舛,一生經歷了32次手術和3次流產,終生依靠麻醉劑過活,可以說死亡一直伴隨著她;她離經叛道,與墨西哥最負盛名的壁畫家里韋拉結為夫妻,卻因為丈夫的屢次背叛而深陷苦海,於是吸毒、酗酒、說髒話,在兩性之間征服與被征服的遊戲中徜徉;她自成一派,將痛苦和力量定為畫作的永恆主題,並以此來牢牢吸引那些愛她的人……

藍房子擁有方方正正的院落,院內種著幾棵橙樹,在有著張牙舞爪巨大葉片的龍舌蘭的呵護下,奇異的熱帶花朵競相怒放。在這小巧別致的庭院中,矗立著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她穿著華美的特旺納服裝,如同一個色彩斑斕的墨西哥陶罐。她的兩條眉毛在前額連成一條線,就像是鳥的翅膀,略微翹起的性感嘴唇上有一撇淡淡的鬍鬚,一雙杏眼烏黑明亮,眼神中夾雜著輕佻……怎麼看,弗里達都有點像男人,而正是這些缺陷,讓她充滿魅力。

弗里達•卡洛資料照片。

弗里達的一生,燦爛奪目,卻也淒風苦雨。她6歲時患上小兒麻痹症,右腿明顯瘦弱些。18歲時,弗里達遭遇車禍,這是她一生中遭遇的最為悲慘的一次打擊,脊椎被折成三段,頸椎破裂,一根金屬扶手穿透了她的骨盆……從此,弗里達喪失了生育能力,終生要穿著一件有著18根鋼筋的內衣。在養病期間,繪畫是她最好的夥伴,使她壓抑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釋放。

令人稱奇的是,一年之後,弗里達便走下了病床。也許正是墨西哥的沃土,賜予她重新振作的勇氣。表達生命的欲望是如此強烈,讓弗里達如同熱帶碩大多彩的花朵,在一片沙漠中開得如此絢爛。

大象與鴿子

弗里達對她的丈夫迭戈•里韋拉說:“我一生中有兩次重大事故,一次是車禍,一次是你。”

弗里達與丈夫迭戈•里韋拉。

里韋拉,“墨西哥壁畫三傑”之一,統領了二十世紀上半頁墨西哥的繪畫藝術。不過,他也是“貪食”女性的巨魔。在里韋拉看來,女人的胴體,是他獲取藝術靈感的養料,和不同女人做愛,是一種生理需要,就像每天刷牙一樣。這也預示著,遇到里韋拉,是弗里達的幸運,也是她的災難。

對於里韋拉來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弗里達就永遠是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女。她帶著自己的畫作,站在腳手架下,沖著正在創作壁畫的里韋拉大喊:“胖子,你下來,看看我的畫。”

不過,做壁畫大師里韋拉的妻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里韋拉高大健碩,弗里達瘦弱嬌小,他們的戀情,被視為大象與鴿子的結合。弗里達崇拜大自己20歲的丈夫,將他視為自己藝術生涯的救世主。在丈夫面前,弗里達是卑微而渺小的,她擔心自己被遺棄,就在里韋拉的枕頭上繡上了“別忘記我,我的愛”。

弗里達•卡洛畫作《迭戈與我》。

然而,里韋拉這個龐然大物,永遠無法改變“吞噬”女人的本性。這個長相如青蛙的男人,卻對女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肆意獵食身邊所有相貌姿色較好的女人,“獵物”甚至包括弗里達的親妹妹。

弗里達忍無可忍,跌入痛苦的深淵。她用畫作,記錄了無盡的絕望和傷感。在《迭戈與我》的自畫像中,弗里達將丈夫的臉畫在額頭上,而在自己眼角添上三滴淚珠,新娘幸福的頭紗已經取下,一頭亂髮隨風飛舞;《亨利•福特醫院》、《我與我的玩偶》展現弗里達想通過生一個孩子來留住丈夫的心,但殘破的身體讓她的夢想屢次破滅;《稍稍掐幾下》取材於墨西哥報紙刊登的一篇新聞,赤身裸體的女人被捅了十幾刀,恐怖的血跡斑斑點點,她的男友、戴著呢帽的男人拿著滴血的刀,微笑地看著女人死去,居然還說:“我只是輕輕掐了她幾下”……

其實,無論是弗里達還是里韋拉,都在這場婚姻中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弗里達無法忍受丈夫的不專一,里韋拉難以理解妻子“太現實”,明明是“輕輕掐幾下”的事,怎麼弗里達卻說“自己被生活謀殺了”?

弗里達陷入一個怪圈之中,她開始用痛苦回擊痛苦。她不停地說髒話,在狂歡宴會上對著來賓唱黃色歌曲,她成為一個雙性戀者,勾引她所看上的每一個人,只要他們有名望並長得漂亮。弗里達,成為了那個時代最為著名的蕩婦。

“請注意,這具屍體還活著”

在距離藍房子幾公里之外的安琪兒小鎮上,有一座特別的小樓,那是弗里達和里韋拉的另一處居所。一幢紅房子和一幢藍房子,夫妻二人各住一間,中間由一架天橋相連。他們的關係,獨立而相對,表面奇怪,卻喻示著愛人相處之道的至真定理。

弗里達與丈夫迭戈•里韋拉。

有這樣一個故事,兩隻豪豬,因為天氣太冷,想要相擁取暖,卻被對方身上的刺紮得疼痛難忍……豪豬的苦惱,難道不是人世間諸多愛侶的困惑嗎?太近了,容易傷害到彼此,太遠了,又感受不到對方的溫暖,要想找到兩人關係的平衡點,很難很難……

在婚姻生活中,人不能太隨性,也不能太拘束,必須要在自由和牽絆中尋找到一個理想的支點。即使親近如枕邊人,他還是他,你還是你,不能迷失在花花世界而忘記返回“圍城”,也不能將伴侶徹徹底底地變為隨從。

曾經,弗里達在繪畫創作上模仿丈夫的風格,但里韋拉說:“你必須專心於自己的表達方式。”在經過種種磨難後,無論是在藝術上,還是在婚姻生活上,弗里達都學會了獨立自主,雖然這種“成長”是被迫的,但她畢竟可以繼續在愛人、導師、摯友里韋拉鋪設的道路上發光發亮。

弗里達•卡洛自畫像。

最終,弗里達獲得了成功,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女畫家之一,她的自畫像,成為了很多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她聰穎機制,極具女人味,大笑起來非常有感染力,雕塑家諾古奇愛上了她,蘇聯政治家托洛茨基也愛上了她。這個天賦秉異的女人成為了一代傳奇。

弗里達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里韋拉,而不是法國雕塑家羅丹。於是,她也不用像女雕塑家、羅丹的情人卡蜜兒一樣用盡一生血淚,只為驅散羅丹籠罩在她頭上的陰霾。當羅丹看到昔日的學生和愛人左奔右突努力開創自我之路時,竟然被妒忌蒙住雙眼,對卡蜜兒冷嘲熱諷甚至建議將她送進精神病醫院。

傳說在弗里達去世後,里韋拉吃下了妻子的一部分骨灰。

相比羅丹,里韋拉是真正的大師。雖然對待女人,里韋拉無法做到專一,但沒有人能質疑他對弗里達的愛。當弗里達病入膏肓,里韋拉常常偷偷落淚,傳說在弗里達去世後,他吃下了妻子的一部分骨灰,以便“永遠在一起”。在世人面前,弗里達就是弗里達,而沒有被冠以“壁畫大師的女人”。也許,這便是里韋拉的最大功績。

1954年,是弗里達生命的最後一年,她舉辦了一生中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個展。當時她已經一身傷殘,躺在一張色彩斑斕的大床上,被抬進展廳。在一片崇拜者的簇擁下,她嫣然一笑:“請注意,這具屍體還活著。”

這一刻,弗里達一生的風光和痛楚,達到了極致。

作者簡介:

劉莉莉,80後北京女孩,跟所有北京人一樣,心裡裝著地球。父母都是外交官,自小跟著大人走世界、看天下。從外交學院畢業後進入新華社,從事的是國際新聞報導,用另一種方式來關聯天下。

轉眼“入行”已是第九個年頭,自認為未虛擲光陰,忠實地履行著新聞記錄者、歷史見證者和故事傾聽者的職責。2010年9月作為記者被派往墨西哥新華社拉美總分社,踏上了《百年孤獨》作者瑪爾克斯筆下那片古老而神奇的大陸。

在拉美工作和生活期間,有機會到15個國家採訪、遊歷,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曾在二十國集團(G20)峰會、聯合氣候大會等國際會議和高端訪談中採訪總統,也曾在毒梟出沒的墨西哥城貧民窟與當地居民話家常,曾坐在地板上與環保主義者談天說地,也曾到當地華僑家中做客,體味海外遊子的冷暖……

豐富的採訪經歷使她積累了大量的寫作素材。駐外兩年,除了完成日常報導外,還為《環球》、《國際先驅導報》、《參考消息》、《經濟參考報》等報刊撰寫了十幾萬字的文稿,將一個多姿多彩的拉美展現在讀者面前。

2012年底結束任期回國,但心裡依然眷戀著拉美的山山水水,工作之餘,也為報刊撰寫特稿和專欄,並為央廣“中國之聲”擔任特約評論員。如今在《亞太日報》開設專欄《山外青山》,希望利用這個新媒體聚合平台傳遞拉美及其他區域的文化訊息,講述那些值得稱道的歷史和傳奇,用自己的感悟,與讀者構建心靈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