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余秀華——懂我的人可能只有一兩個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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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16年詩的湖北詩人余秀華幾乎在一夜之間成了名人,她的作品行文質樸、感情濃烈,在微信圈中被反復傳遞,迅速被人熟知與談論。過人的文字天賦、加身體殘疾,更使余秀華和她的詩歌成了熱門話題。圖/新華社

【亞太日報訊】近日一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歌在網絡上爆紅。農村詩人,腦癱詩人,中國的艾米麗·迪金森,余秀華在受到廣泛關注後,人們開始冠以她各式的稱號。出版界也馬不停蹄,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和《月光落在左手上》也將於2月上市。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新加坡《聯合早報》 評價這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稱,最讓人驚訝的是,一個農婦對愛與性的表達如此大膽,對性別規範的挑戰如此直接,而內心之強大、筆鋒之深刻竟源自一個殘弱的身軀。

余秀華何許人也?

余秀華出生於1976年,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而造成腦癱,使其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余秀華從2009年開始寫詩,主題多關於她的愛情、親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殘疾和無法擺脫的封閉村莊。

她在詩裏講述,“我的殘疾是被鐫刻在瓷瓶上的兩條魚/狹窄的河道裏,背道而行。現實中,她因病高二就輟學,然後在1995年經人介紹嫁給了一個大她12歲的男人。她將這段婚姻形容為“青春給了一段罪惡,在這段被詩化的婚姻中,一個現年18歲的兒子已在武漢念大一,丈夫尹世平則回應“只是性格不合,生活仍要繼續。

餘秀華把死了的兔子撿出兔棚 圖/新華社

餘秀華在家門口的田裏打草喂兔子 圖/新華社

尹世平常年在外打工,余秀華與自己的父母生活在橫店村中。橫店,這個在余秀華詩中與“愛情並駕的主題,小至蒲公英的花種,大到藍天白雲,都已被她的筆墨收錄。若無意外,余秀華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院子裏,看看書,打掃衛生,喂喂兔子,然後等詩句溜進腦海,顫抖地敲動電腦鍵盤記下。

她說,詩歌一直在清潔和悲憫自己。“當我某個時候寫到這些內容的時候,那一定是它們觸動了我,溫暖了我,或者讓我真正傷心了,擔心了。如今,她的詩歌已有2000多首。

中國版的艾米麗·迪金森?

旅美女性主義學者沈睿將余秀華比作中國的艾米麗·迪金森,而後者被稱為美國傳奇詩人。

美國《紐約時報》 評論稱,這樣遙遠的比附,是基於兩人都有石破天驚的意象和比喻、都不受規範約束,還是祝福她像艾米麗·迪金森雖一生囿於小鎮、詩歌卻早已飛遍全世界?這樣寬泛比附,目前還不足以帶她“穿過大半個中國、走向世界。倒讓人瞬間誤以為艾米麗·迪金森也是身體殘疾的詩人。也許,如果她健康,她就不會寫詩了,早“穿過大半個中國去打工了。

殘障將她留在村子裡。她之所以寫詩,是因為她寫每一個字都要克服殘障帶來的困難,她要用最大的力氣保持身體平衡,還要用最大的力氣用左手壓住右腕,而詩的表達可以最簡約、字數最少。

余秀華說,因為寫詩,她才感到完整、不再殘疾。病蚌成珠。受傷的生物,出於本能,分泌癒合的汁液。詩是詩人的分泌物。詩是情緒的宣洩。讀她的詩,能感受到沉潛的陰鷙和壓抑不住的狂暴,被重重擊打的痛感。殘疾亦是力量。余秀華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好脾氣的人,她的詩的力道即由此生成。

文學評論家張清華認為,“余秀華的詩,語言表達比較有力量,有質感,有痛感,文學性也不低。就算不考慮她的身體狀況,她也是位不錯的詩人。

另一個極端的業內評論以詩人沈浩波為代表,他認為余秀華把苦難煲成了雞湯,不是個好詩人。沈浩波稱,“無論是從余秀華詩歌的整體水準看,還是審視其中的局部語言,內在的情感與精神都沒有太多可觀之處。很多詩歌停留在情感的最表層,既沒有深入進去,也缺乏表達的微妙。

對此,香港現代詩人廖偉棠撰文稱,“非議余秀華之紅的某些詩人、專業人士,對大眾趣味的想當然貶低,基本上還停留在前現代主義時期的‘永恆的敵意’階段,當然也包含了基於一種‘我是詩人’的自矜而來的俾倪。而因為這種身份自證,他們對余秀華們採取了雙重標準,對自己與余秀華也採取了雙重標準。

餘秀華在臥室裏翻看以前的詩歌圖/新華社

餘秀華打字比較慢,只用左手一個手指敲鍵盤 圖/新華社

“我寫出的詩歌只是余秀華的

問:如何看待現在網路對你的關注?

余秀華:反正就是一陣風,刮過去就走了,不用多久,我就會回歸到以前的狀態。之前我的博客只有200個粉絲,今天早上一看,已經有2000多了。我會有越來越多的讀者,但是真正理解我的人、懂我詩的人,全世界可能只有一兩個。被太多的人關注,不一定是好事,寫詩是一個很個人的事情。

問:有人對你的關注,是因為你的遭遇,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余秀華:這樣會把詩歌給推到後面,把身體(殘疾)推到前臺,把苦難放在詩歌前面是不對的,本末倒置了。我不喜歡別人給我貼標籤,“腦癱詩人、“農民詩人等,任何標籤都有局限性,而每個人都是豐富的,寫的詩也是不一樣的。我不回避“腦癱的事實,但希望人們更多去關注我的詩。

問:有人將你比作“中國的艾米莉·迪金森。

余秀華:我對她不是很清楚。我以前也希望讀一些國外的詩,但就是讀不下去,感覺跟我的距離很遠,可能跟翻譯的問題有關。我的英文要是好一些,我覺得我翻譯得會更好。

問:《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詩中的“你有原型嗎?

余秀華:我覺得這首詩寫得並不好,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火起來。 詩裏的“你沒有原型,也真的沒有對象。他可以是所有人,也可以是某一個人。 我以前喜歡在QQ群裏、論壇裏逛,大家都來自天南海北,有時候開玩笑就這麼寫。

“我的生活狀態就是苦逼

問:這麼多年你的生活來源是什麼?哪個詞能準確描述你的生活狀態?

余秀華:這麼多年就靠父母辛辛苦苦種地,養活我,養育我兒子,我沒本事啊,對不起我父母。平時幫助幹些力所能及的農活,也是很簡單的那種,比如做飯,燒柴。我不過還在父母的庇護之下,想想也實在慚愧。我的生活狀態就是一個詞:苦逼。我不過一個無業遊民,也做不了一個合格的農民,這輩子可能老死在湖北的一個小村莊了。

余秀華寫滿詩歌的本子

問:通過你的詩歌可以感覺到你很渴望男人,這是否與婚姻生活不美滿有關?

余秀華: 我說的渴望男人是渴望一份惺惺相惜的愛情,男人不過一個指代詞。 能被人渴望的男人一定是優秀的,寬厚的。這自然與婚姻不好有關,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婚姻是什麼,等真正理解婚姻的時候,為時已晚。 我痛恨婚姻,咬牙切齒地恨。 但是父母不允許離婚,我本身也有許多困難,加之方方面面的原因,沒有離,不過許多年來,我們分居兩地,不通音訊,從不聯繫而已。過年時,他回來看看孩子,我們還是陌生人,這是我的生活狀態,無所謂好,無所謂不好,就覺得人生寒冷,無情不滿。

(編者注:以上內容綜合美國《紐約時報》、新加坡《聯合早報》等,訪談對話內容摘自西寧晚報、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