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 我不是你生命中的特別存在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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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塞林格,梅納德收穫了極致的愛情,也遭受了極致的痛苦。 資料照片。

文|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 劉莉莉

1972年,年僅18歲的梅納德終止在耶魯大學的學業,一頭栽進美國傳奇作家塞林格的隱居生活。一年後,在經歷了一系列誘惑、操縱和折磨後,被塞林格掃地出門……

後來,梅納德繼續文字創作,辛苦蟄伏,只為有一天能夠坦然面對昔日愛戀。1999年,她拍賣了塞林格當年寫給自己的情書,磨滅了這段感情最後的痕跡。

如今,文壇奇才塞林格已去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依然頑強地沉默著。而梅納德已經成為著名專欄作家,活出別樣風采。往事如煙,想必她心中不再有痛。

遇見塞林格,梅納德收穫了極致的愛情,也遭受了極致的痛苦。曾經,她固執地認為自己是作家生命裡最特別的存在,而今,回憶過往,恐怕要自嘲一笑:那真是個笑話!

愛情肥皂沫

1972年, 在耶魯大學校園裡,18歲的梅納德將一份《紐約時報》塞進書包,報紙上刊登了她的一篇文章。一個星期後,梅納德收到了幾百封讀者來信,其中一封來自塞林格。

年輕時的塞林格。 資料照片。

塞林格何許人也?簡單地說,他一生著作不多,光憑藉一本《麥田裡的守望者》,便成為億萬讀者心中永遠的青年代言人,即使他當時已經53歲了。

一個是年過半百、特立獨行的傳奇作家,一個是初出茅廬、一身文藝的青春少女,故事果真落入了俗套。如同無數個涉世未深卻對愛情有著美好憧憬的女孩子一樣,梅納德錯誤地認為,塞林格就是世間最懂她的真命天子,而自己也必然是作家生命中來來往往眾多女人中最特別的存在。

“我愛上了他在信中傳遞的聲音”,正是這一不切實際的感覺,讓梅納德喪失了理智。她放棄了正在攻讀的大學學位,收拾行李,奔赴塞林格位於新罕布林州鄉間的隱匿地。當時,一代奇才在那裡隱居、參禪、養生、換情人……已有二十年。

也許,沒有人有權鄙視一個少女的天真,這也意味著,當美夢破滅,自然也沒有人該對她的血濺當場負責。曾經,在梅納德眼中,塞林格乖戾即特別,自閉即脫俗,因此對他的種種刻薄和荒誕無限忍耐。然而,她慢慢感覺到,塞林格正在強行將她從現實世界中剝離出來,禁止她追求名利,不許她與親友往來,強迫她練瑜伽……哪怕梅納德想要一件新衣服,也會遭到嚴厲斥責。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塞林格在《麥田裡的守望著》的寫作中。 資料照片。

在《麥田裡的守望者》中,有這樣一段精彩的敘述:“我將來要當一名麥田裡的守望者……我的職務就是在那守望,要是哪個孩子往懸崖邊來,我就把他捉住……”顯然,塞林格與梅納德的感情糾葛,就是這段話的生動注解,作家想要捉住狂奔的少女,卻忘記了,狂奔是她的天性,也是她的自由。

最終,一切再次證明了那句老話:世界上沒有不可替代的愛情。當塞林格得知,與梅納德同居的秘密被她的朋友洩露出去,自己精心維持的“絕對安寧”被打破後,便毫不留情將小情人掃地出門。

塞林格對梅納德說,“你最好現在就回家”,這意味著,少女一廂情願吹起來的“愛情氣泡”就此破滅,連個肥皂沫都沒剩下。

在不幸中學會妥協

實際上,與其說是塞林格將梅納德趕出門,不如說是這個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在這場愛情遊戲中,輸得體無完膚,被淘汰出局。不得不說,在最好的青春年華,遇上塞林格這樣的男人,是梅納德一生的劫數。一段不對等的愛情,足以讓她今後的人生完全失重。

面對破碎的感情,很多人拒絕接受。他們瘋狂、痛苦、糾纏、傷害,甚至自殘……並非因為太在乎那個已經失去的人,而是捨不得自己的付出。

而梅納德不一樣。她曾以為,塞林格會是自己一生的情人。也正因為此,她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才接受了被拋棄的事實。她也意識到,在坍塌的愛情面前,重建已毫無希望,唯有收拾好殘垣斷瓦,在痛苦中整理思緒,在不幸中學會妥協。

梅納德(左)與她的媽媽和女兒。 資料照片。

於是,在塞林格隱居地附近的一座農舍中,梅納德淪為了作家最為不屑的庸俗女人。每天,她會按部就班地寫作、閱讀、繪畫、給雜誌撰稿、結交新朋友……她還像個平凡人那樣,結婚、生子、離婚……

愛人,來了又去,甜蜜,失了又得,唯一不變的,便是文字。在梅納德的生活中,文字是永不變心的情人,而她自己,是創作王國裡永恆的女王。因為文字,她灰暗的人生被鍍上了一層玫瑰色的光彩,因為文字,她在一個個經歷了暗夜掙扎的夢醒時分,獲得了前行的動力。

最終,梅納德成為了美國頗受歡迎的專欄作家,出了一系列暢銷書,獲得了塞林格最為不齒的名與利。而此時的隱居者,依然頑強地沉默著,自1965年以後,他就拒絕發表任何作品。“我無意告訴你這一切”,是他一生恪守的行事準則,也是留給這個世界的唯一訊息。

將愛情擺進櫥窗

1997年,寒冷的冬天,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新罕布林州鄉間。她已經不再年輕,曾經白皙光滑的皮膚,已顯鬆弛,皺紋唱了主角,那雙狡黠的眼睛,也失去了年少時靈鹿般的銳氣和浪漫。

已過不惑之年的梅納德,穩重成熟,雖不再天真爛漫,卻歷經了風霜,事業有成。當蟄伏25年,再次面對塞林格時,她意識到,當初那個不顧一切沖到愛人身邊的少女早已不存在了。

老年塞林格。 資料照片。

“我來這裡只想問一個問題,我在你生活中到底有什麼用?”梅納德平靜地問道。

“這個問題,你根本不配知道它的答案,”78歲高齡的塞林格依然能夠暴跳如雷。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實在令人唏噓。梅納德意識到,自己本以為擁有了和作家平等對話的資格,但實際上,她依然只能站在彼岸遙望,永遠遊不到賽林格所在的對岸。

不過,毀天滅地的大地震已在25年前過去,如今的衝突,頂多算個餘震。想必,面對一臉怒氣的賽林格,梅納德只是淡淡一笑,轉身離去,成功的光環給了她驕傲從容的資本。

最終,梅納德成為了美國頗受歡迎的專欄作家,並出了一系列暢銷書。 資料照片。

自古以來,女人花是世間最溫暖的比喻,美人如花,如此嬌豔,又是那麼脆弱。而今,越來越多的女人成為了頂天立地的大樹,她們懂得從土壤中汲取養料,獲得充盈而溫暖的力量,養護好枝與葉,樹立起一個也許並不完美、卻是完整的靈魂。正因為如此,梅納德成為了充滿力量的女人,而非躲在作家背後的啞巴。

當然,塞林格和梅納德的故事還沒有完。在對年少時的這段戀情做了最後了斷後,梅納德將塞林格當初寫給她的14封情書送去拍賣。梅納德在解釋自己這一行為時說道,如果這些信件記錄了一個男人對她真摯的愛戀,她肯定不會出售,“而這些信件的真實意義是,它們記錄了塞林格對我進行操縱、誘惑和心理折磨的過程”。

“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作家,”梅納德說,“但他終歸不是聖人。”

塞林格寫給梅納德的書信。 資料照片。

無疑,當人們陷入愛戀之時,表達情愫的美好文字,便是愛情存在的最好證明。然而,當勞燕分飛反目成仇,情書就成了《我和某某不得不說的故事》的絕佳素材,成了滿足他人窺私欲的消費品。梅納德將那段愛情擺進櫥窗,其實是用一種決絕的方式與自己的過去告別,也是和塞林格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好在,收購這些情書的人,又將它們送還給了愛隱私如命的塞林格。

這個結局,還不至於太壞。

作者簡介:

劉莉莉,80後北京女孩,跟所有北京人一樣,心裡裝著地球。父母都是外交官,自小跟著大人走世界、看天下。從外交學院畢業後進入新華社,從事的是國際新聞報導,用另一種方式來關聯天下。

轉眼“入行”已是第九個年頭,自認為未虛擲光陰,忠實地履行著新聞記錄者、歷史見證者和故事傾聽者的職責。2010年9月作為記者被派往墨西哥新華社拉美總分社,踏上了《百年孤獨》作者瑪爾克斯筆下那片古老而神奇的大陸。

在拉美工作和生活期間,有機會到15個國家採訪、遊歷,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曾在二十國集團(G20)峰會、聯合氣候大會等國際會議和高端訪談中採訪總統,也曾在毒梟出沒的墨西哥城貧民窟與當地居民話家常,曾坐在地板上與環保主義者談天說地,也曾到當地華僑家中做客,體味海外遊子的冷暖……

豐富的採訪經歷使她積累了大量的寫作素材。駐外兩年,除了完成日常報導外,還為《環球》、《國際先驅導報》、《參考消息》、《經濟參考報》等報刊撰寫了十幾萬字的文稿,將一個多姿多彩的拉美展現在讀者面前。

2012年底結束任期回國,但心裡依然眷戀著拉美的山山水水,工作之餘,也為報刊撰寫特稿和專欄,並為央廣“中國之聲”擔任特約評論員。如今在《亞太日報》開設專欄《山外青山》,希望利用這個新媒體聚合平台傳遞拉美及其他區域的文化訊息,講述那些值得稱道的歷史和傳奇,用自己的感悟,與讀者構建心靈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