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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太日报评论员、亚太智库研究员 李子昕
2018年末，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将从叙利亚“撤军”。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美国内建制派、军方，还是其中东盟友，都对特朗普毫无预兆的军事调整充满疑虑，甚至是不满。为了平息反对声浪，特朗普总统本人及其内阁高级官员近段时间展开中东穿梭外交，并调低所谓“撤军”的调门。美军撤还是不撤，国际社会对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政策陷入迷茫。
撤还是不撤？其实并不重要
自特朗普宣布从叙利亚撤军以来，美在中东的军事部署调整受到高度关注。事实上，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力量非常有限，主要是军事顾问团，负责对盟友进行军事指导及促进相关技术合作，与美在伊拉克等国的大规模驻军有着本质区别。此次特朗普宣称将从叙利亚撤军，其目标旨在宣示政策路线，呼应其“美国优先”的外交战略。至于具体何时、以何种方式撤出并非目前优先需要考虑的事项。所谓的撤军计划政治意图远多于军事目的。
然而即便如此，特朗普的的决定仍在军中及美中东盟友间引发剧烈反弹。美国防部长马蒂斯愤而辞职，并直言“（总统）应有一位与其观点更加一致的防长”，对从叙利亚撤军的反对态度溢于言表。地区盟友希望美国澄清撤军计划的具体步骤。特别是叙北部库尔德武装，作为美在叙地面战场盟友中的中坚力量，美国的撤离意味着放任其在地缘政治角力中自生自灭。面对来自土耳其的重重压力，库尔德武装鲜有选择余地，将迫不得已倒向阿萨德政府。这不仅对叙内战局势造成重大影响，也将彻底令库尔德人对自治的期待化为泡影。
面对国内国外的广泛置疑，特朗普政府调低了“撤军”的调门，表示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表和步骤，并且会确保对极端组织的打击不放松，且将切实履行对盟友的防务责任；但对“撤”这个大方向继续坚持。特朗普总统本人、国务卿蓬佩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博尔顿，在不到半个月时间内纷纷访问中东，对撤军决定进行解释，对美未来的中东军事战略进行宣传。总体而言，其主要表达的观点无外乎以下四点：其一、“美国优先”，美国不会无休止地对中东投入大量的军力、物力、财力；其二、美国的盟友应当承担更多义务，无论军事上还是财政上都应付出更多，构建地区性集体安全架构，促进彼此合作；其三、美国会践行对盟友的安全、防务责任，不会无视盟友的核心安全关切，美国不会撤出中东；其四、中东最大的安全威胁是伊朗，美国和盟友将携手应对共同威胁。
由此看出，美国的重点不在于是否真的要在短时间内撤出叙利亚几百人的“军事顾问”，而是进一步调整介入中东地缘政治角力的方式方法：以更加“经济实惠”的方式，与盟友明确共同敌人（伊朗），确立彼此责任（盟友应承担更多），树立共同信念（美国会继续与盟友共同应对地区“安全风险”），从而实现美在中东低成本离岸制衡的目标，维系并进一步强化对中东事务的影响能力。
地缘政治格局出现新变量
美国的“撤出”对叙内战格局演变有着深刻影响。自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内战以来，沙姆地区“美退俄进”的态势愈发明显。俄罗斯、伊朗、土耳其三国凭借阿斯塔纳进程，从政治和军事双线主导叙内战及战后政治格局走势。美国对叙利亚政局走向的影响能力愈发有限。
诚然，俄土伊对叙利亚的介入是基于三国的共同利益，但更大程度上，是由于三国各自在叙战场取得战略盈余的能力极为有限。彼时三国联盟之初，土耳其与美国就库尔德问题龃龉不断，俄罗斯因乌克兰问题受到西方的战略牵制，伊朗刚刚从长期制裁中有所解脱；但美国主导的“打击伊斯兰国国际联盟”正风生水起，奥巴马政府联合叙利亚各反对派对阿萨等政府形成巨大压力。三国意欲撬开地缘政治的既定格局，务须团结一致。
时移世易，随着地区局势向有利于三国联盟及叙利亚政府军一方倾斜，“共患难”易，“同安乐”难。俄土伊三国基于临时利益安排的功利性联盟愈发“貌合神离”。特别是此番美国宣布“撤军叙利亚”，土耳其立刻嗅到扩大其地区影响力的巨大契机。即便美国并未阐明具体的时间表和步骤，也明言将维护库尔德盟友的安全，但一直将叙北库尔德武装视为肘腋之患的土耳其仍然第一时间增派军队入叙备战。本就脆弱的地缘政治平衡危若累卵。库尔德武装为求自保被迫转向叙政府军，客观上增强了阿萨德政府在未来政治和解进程中的要价能力。美国的撤出令俄罗斯成为主导叙政局走势的唯一全球性大国，客观上提高了其对未来战略收益的期待。
事实上，特朗普的“撤军”仍仅停留在文字层面，但各方已为自己将来的战略收益绘制出“美好的蓝图”。毋论美军是否真的撤出叙利亚，即便撤离，几百人的军事顾问团亦不足以制造出可供诸多大国共同游戏的“权力真空”。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地缘利益争夺却已急不可耐地拉开了序幕。尽管叙利亚内战已近尾声，但地缘政治格局新变量的出现或将进一步延长地区政治碎片化的时间，并对中东安全形势造成深远影响。
作者简介：李子昕，亚太智库研究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
亚太日报观察专栏作者均为国际问题专家及资深新闻从业人员，长期从事国际研究和报道，他们秉承亚太日报原创、独家、深度、开放、联动的理念，以独特的视角评述当今国际大事。
（来源：亚太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