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伊斯坦布尔 一晃2700年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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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亚太日报特约记者沈小绿

伊斯坦布尔三面环海,把着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金角湾,是地缘政治最好的注脚。

公元前658年,伊斯坦布尔的名字叫拜占廷;

公元324年,君士坦丁大帝从罗马迁都至此,改拜占廷作君士坦丁堡;

1453年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陷此城又定了都,才叫伊斯坦布尔。

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宣告成立,伊斯坦布尔是它最大的城市。在这个城市,历史一晃2700年。

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里说有一句话:“土耳其语当中有个特殊时态,让我们得以把传言和亲眼看见的东西区分开来。我们在讲述梦境、神话或我们无法目睹的往事时使用这个时态。而我就这样走进了这座城。

大隐,隐于庭

Chanel No.5出过一条不到3分钟的广告Chanel No.5 FILM(Audrey Tautou ),是一部只为香水所作的发生在伊斯坦布尔的微型电影。所有的情节只是“东方快车号夜车上的一场邂逅、一见钟情、一个回眸。

因这个令人惊艳的香水广告,我们在傍晚时分来到这个中央火车站。这儿是“东方快车号的终点站。“东方快车从1889年到1977年,88年里跑了1700英里。现在已经功成隐退。原本想邂逅香水,却没曾想邂逅了既非伊斯兰教又非基督教的另一个宗教。

候车室的门开了,我们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依次坐下。就在广告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场景里,就在最后一个镜头里的地砖上,转舞开始了。无论来自哪里,何种人种、性别、国籍,信仰何种宗教,信仰的过程和结果都是相同的,转舞的宗教形式就是不停的旋转,得以与他们的神沟通。

美丽和神秘同时旋转起来,平和安详。他们只转圈,不停地转圈,越转越快。双手像拨浪鼓的流苏,随着鼓转越挥越开。整个人就似一个个小三度和弦,神情忧郁地拾起地上的路,螺旋着转向天空。

他们就这样走圆圈,旋转,转个不停,袅袅上升。从一而终的单调,没有开始,没有结尾,好像是一个一个捻好了一松手就掉下去的陀螺,陀螺外的人惊讶地看着它们旋转不停而不能参与,既无推动,亦无干扰。我们所有的观众仿若不存在。

他们让我有种大隐隐于庭的感觉:在如此纷繁如此现代的城市,他们过着如此简朴如此单一的生活,每天做着如此枯燥如此单调的仪式。看他们不停旋转,我一直在想,他们的精神是不是已经飞起来了,就像在阳光里看得见的微尘,在空气里上下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出来,皓月当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的那段相声:月亮,雪白的妖精,睁着它仅有的一只眼睛。

忽闻浴室踏歌声

其实土耳其浴,着实稀松平常,和国内的桑拿大同小异,但我还是想说说那个大理石圆台和从地下飘上来的歌声。

回土耳其的前一天,我们慕名去了HAMAMI土耳其浴室。这个浴室是16世纪奥斯曼帝国最重要的建筑之一,是苏丹的皇后于1584年建的。浴室男女分浴。大门口除了“HAMAMI的字样,并无更多特色。进得门来,是一座木质环型方楼。100土币换了一把钥匙和一块色彩鲜艳的传统麻质浴巾。

我们把自己裹在浴巾里,推开木门进了浴室:里面蒸汽腾腾,一时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拉起我往里走。我一个劲儿地捣着小碎步,被她拉着趔趄向前。

一会儿,视线清晰起来,我看见屋顶正中大圆穹窿有许多同心排列的圆孔,透着自然光线,最下一圈是六角星。穹窿正下方是硕大的大理石圆台。我摸了摸,温温热。圆台上的女人们头对脚地连成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圈,像是爬上了蜂蜜罐沿儿上下不来的一群蚂蚁。土人的搓澡和按摩,除了痛,丝毫没有点按穴位的观念,我和同伴不时呲牙裂嘴,用唇语分享彼此的肌肤之痛。

洗好更衣时,我听见楼下有畅快的热力弹唱像蔓藤一般爬上楼梯,还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鞋跟碰地声。我兴奋地寻声而去,直到旋转楼梯的最下一层。歌声、鼓声、弦声越来越强,我踏着节奏一直跟到地下室里一间6平方米的服务生小屋。屋里3位服务生正快乐地自娱自乐,有弓弦乐器,有小皮鼓,还有一位正在狭小的空间里游刃有余地跳着,肩、腰和膝的震动频率快得如同身子里面装了个小马达。

跳舞的上前就要来拉我一起加入。我听不懂土语,但从神情手势里,我看得懂我不是第一个踏歌寻源的游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一日夜归,回到酒店,已过23点了。路过邻屋,门口三排空酒瓶,屋里还在喧嚣:有口哨声,有高高低低的喝彩、惊呼和咒骂,电视里听不懂的语言分明是在讲解足球赛事。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直达我的耳膜。

H君说,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日子里,总是忙碌。于是在屈指可数的数个夜晚,数着天上的星星,步出铺着细碎石子的小路,或带点儿小酒沿着江边漫步,或在沿江亲水平台上的酒吧小酌,微醺之余说伊斯坦布尔的特点就是“窄窄的街道,宽宽的海。

喝得醺意正浓时,闲庭信步慢悠悠地沿着岸边走着回去,看年轻的海边,看沧桑的城墙。他说你若没有一个人走过,就不懂得一个人走着的感觉。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把故事埋得很深,酒能把他的故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他和酒的感情也很深。伊斯坦布尔喝酒的人太多了,对酒当歌一晚接一晚。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酒酣之余,有心情大好,也有忧心且悲。

后来知道,当我们还在回来的飞机上时,塔克西姆广场发生爆炸,22人受伤。警方说这是一枚自杀炸弹,暂时没有任何组织宣称制造这起袭击。不知是否与饮酒有关。

对酒当歌,伊斯坦布尔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