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日报评论员李子昕
2017年对中东地区确不寻常,但遗憾的是仍然坏消息多过好消息。毫无疑问,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伊斯兰国”被多国宣布成功剿灭, 中东进入“后伊斯兰国”时代 。然而围绕着伊朗问题,域外和地区大国在叙利亚内战、也门胡塞武装、黎巴嫩政局等多个问题上产生的地缘角力已从暗流涌动变成波涛汹涌;耶路撒冷地位争端令巴以问题旧伤未复又添新恨;沙特内部改革轰轰烈烈,王权的继承与经济社会的改革同步进行,未来局势的不确定性有所增加。总体而言, “后伊斯兰国”的中东恐怕还无法进入一个政通人和、安居乐业的新时代 。
最僵持的较量——美伊角力
2015年达成的伊核协议尽管招致中东多国不满,但整体上稳定了地区局势,降低了事态发展的不确定性。然而两年过去,希望变为失望,围绕着伊核问题的地缘政治角力可谓波涛汹涌。
首先,沙特与以色列面对伊朗日益强大的地区影响力和军事投射力深感不安。针对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的系列打击无一例外地指向其背后的伊朗政权。沙以两国纵然有着万般矛盾,但在打击伊朗的问题上,双方利益高度一致;而两国的共同盟友美国,在特朗普总统的统治下频频对此站脚助威,摇旗呐喊。
特朗普自就任以来施行的“美国优先”外交政策要求美在全球战略中处于收缩态势, 曾经的“家长式管教”已无法在当前的外交指导思想下进行维持;而离岸制衡成为了继续维护美地区利益的办法 。通过伊核问题以及耶路撒冷地位问题,美国将沙特、伊朗、以色列这三个最为重要的地区国家牢牢地彼此锁住,从而助美国从具体事件的泥沼中抽身。
伊朗总统鲁哈尼于2017年10月7日出席了德黑兰大学开学典礼,并在典礼上就伊朗核问题发表讲话,他表示,“2015年签订的核协议不容逆转,没有人能逆转,特朗普也不行,哪怕是再有10个特朗普也办不到。”
对于伊朗而言, 伊核协议是其突破封锁重新融入国际社会的重要契机,无论任何人若要撕毁该协议或是重新给其缚上制裁的枷锁,必然会遭到伊朗最为激烈的反抗 。对伊朗而言,其在地区日益强大的影响力自然是重要的硬实力保障;而同时,其在过去两年里与欧洲、俄罗斯和中国发展的紧密经济和政治联系亦是其抵御外部压力的护身符。如今特朗普政府过于关注其自身在中东影响力的维系,却没有考虑传统盟友的客观感受:对欧洲而言,与伊朗拓展商业合作的巨大经济利益促使其对维护伊核现有协议有着极高的主观意愿和客观需求,欧盟已成为平衡美对伊朗政策、维系伊核协议的重要稳压器。
最任性的尝试——沙特改革
2017对于沙特绝对是值得铭记的一年。于内,二度废储,沿袭半个多世纪的“兄终弟及”被“父子相传”所取代;经济社会改革史无前例,“2030愿景”与打破思想束缚同步进行,新气象带来新期待;反腐运动风驰电掣,高官落马巨贾入狱,但破旧立新能否顺利衔接尚不得而知。于外,对也门胡塞武装的打击再上新台阶;敲打卡塔尔,意图树立伊斯兰世界的不二权威;干涉黎巴嫩,打击真主党剪除伊朗羽翼;访问莫斯科,尝试同俄罗斯在能源与反恐领域的新合作;向东看,亚洲之行成果丰硕,寻求传统同盟以外的外交合作新模式意味深厚。可以讲,2017年没有哪个中东国家有如沙特一般推出了内政外交如此丰富的新政策,这背后的主推手自然莫过于权力中心的穆罕默德王储。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对于中东国家而言,目前最为重要的核心问题依然是如何稳固自身政权 。2011年“阿拉伯之春”的余波至今未平,各国当政者仍然怀有极为强烈的不安感。在这一背景下,教派矛盾成为了疏解内部压力的好抓手,而争取域外大国的支持也成为了各国对外政策的优先发展方向。正处于代际更迭的沙特阿拉伯王室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改旗易帜”并非沙特初衷,但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给其重要盟友带来强烈的不安却是事实。好在维系双方同盟的基石——打击伊朗,这一“根本矛盾”没有改变。 在稳定美国的基础上,寻求外交的突破及内政的改革就成为了沙特时不我待的政策重心 。对于沙特这些内政外交的“大动作”,美国亦并非百分百满意;但现时沙特的稳定是美国最为重要的地区利益之一,其对于王室的支持是难以调整的。而沙特也正是看到并很好地利用了这一战略利益共通之处,因此尽管政策“任性”,依旧得到了美国的容忍和支持。
最悲观的预期--反恐斗争
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其一, 伊斯兰国“政权”体系的湮灭并不意味着其有生力量的消亡。极端组织只是从“高级别”退变为与大部分恐怖组织类似的军事游击形态 。恐怖分子或是继续盘踞在原有活动区域,采取更加隐秘的方式进行联络并策划新的袭击;或是流向世界上反恐力量薄弱的区域,从而导致恐怖主义从核心区向世界其他地区的外溢。
其二, 武装打击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并未被消除,而给养恐怖思想的仇恨更是越来越多 。一个在中东愈发令人担忧的趋势是:各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似乎已完全摒弃基本的国际法理及道义准则,将追求自身利益演绎到最大化。遗憾的是,国际政治中从来不缺少这种霸权的先例。地区霸权和全球霸权在自己的权力投射范围内为所欲为,给极端分子以极好的招兵募马的借口,最终破灭的是整个区域的和平希望。
当地时间2017年12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宣布,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他已要求美国务院启动美国驻以色列使馆搬迁计划。
以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为例,支持特朗普总统政策的人士对这一“重磅炸弹”解读为寻求巴以问题新的解决方案,认为这并没有关闭讨论两国方案及两国边界划分方案的谈判之门,特朗普只不过是放行了一项已被美国国会通过20年之久的决议。从美国的角度看,这项政策无疑会加大地区国家对美国的借重,“离岸制衡”可以发挥更大效果;但“潘多拉魔盒”释放的仇恨无疑会进一步滋长地区极端思潮的传播。有观点认为,由于伊朗因素,再加上美国的干预, 目前阿拉伯国家在与以色列的关系上呈现出“表面反对实则合作”的倾向 。但国家间政治和民众的感情是不同的,即便阿拉伯国家政府可以最终放任事态的发展,但民众的怒火却决不能小觑。这样的愤怒情绪很容易被恐怖组织利用,其产生的负面影响将长时间影响地区的安全局势。
“后伊斯兰国”其实是个节点,中东局势并不会由于一个恐怖组织的势弱而产生根本变化 。主导地区的地缘政治角力及教派矛盾冲突恐将对本已微弱的和平发展之希望产生釜底抽薪的效果。“后伊斯兰国”时代对于本地区普通民众依旧不易。一系列“非常规政策”将使得中东本就混乱的局势进一步滑落。中东政治体现出了国际关系中“残酷和不堪”的一面;但绝处逢生,期待新的一年能为普通民众带来向好的希望与转机。
作者简介:李子昕,亚太智库研究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来源:亚太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