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日報訊】(桂濤)“這世界本是一座舞台,一切的男男女女只不過是演戲的人;他們各自有出場之時,又各自有退場之日。”莎士比亞去世400年後,他的話猶在耳旁,用來描述英國今天鬧哄哄的“脫歐”進程,再妥帖不過。
莎翁會支持英國“脫歐”嗎?我走進英國小鎮埃文河上的斯特拉福德,想從這個偉大作家的出生地和安葬地找到答案。
莎士比亞出生在一個商人家庭,他自己也是個成功的商人,這與他的文學造詣相比,並不爲人知。在保留至今的莎士比亞故居,可以看到那間莎士比亞家族制作、售賣羊皮手套的小作坊。當年,馬車在這裏卸下生羊皮和用來制革的尿液,童年的莎士比亞很早就習慣了家裏彌漫的臭味。
這味道也是金錢的味道。和今天的香奈兒包、古奇香水一樣,羊皮手套在都铎時期的英國就是引領時尚的奢侈品。莎士比亞的父親因做手套發家,當上了鎮長,新修了二層小樓,買來了豪華家具,還特意修建敞亮的窗戶,目的是向路人炫耀屋內的奢華。
莎士比亞繼承了父親的精明頭腦,他投資房地産、參與分配莎劇演出收益、參股劇院,不久就將家中的老屋擴建,並辟出空房,開設旅店。
正如他在《安東尼和克裏奧帕特拉》裏寫的那樣:“智慧是命運的一部分,一個人所遭遇的外界環境會影響他的頭腦。”可以想象,如果莎翁活到全球化的今天,他的生意一定與歐洲大陸密切相關。不管是爲了羊皮手套向西歐零關稅出口,還是爲了吸引東歐的遊客,商人莎士比亞很可能會和今天倫敦的商人們一樣,堅定地反對“脫歐”。
莎士比亞似乎不是一個仇外者或種族主義者,不會支持英國選擇“脫歐”後針對外來移民的排外情緒。雖然他將猶太人夏洛克塑造成“冷酷無情的吝啬鬼和高利貸者”,但目的卻是借夏洛克的嘴控訴當時歐洲的反猶主義,是要發出“難道猶太人沒有眼睛嗎? 難道猶太人沒有五官四肢、沒有知覺、沒有感情、沒有血氣嗎?”這樣的感慨,發出“你們要是用刀劍刺我們,我們不是也會出血的嗎? 你們要是搔我們的癢,我們不是也會笑起來的嗎?”這樣的呐喊。
不過,莎士比亞是個堅定的愛國者。他在《理查二世》中毫不吝惜對英格蘭的溢美之辭:“統于一尊的島嶼”“壯嚴的大地”“戰神的別邸”“新的伊甸,地上的天堂”,這可能讓他在精神上和今天提出“讓英國重新獲得獨立”的“脫歐”派産生共鳴。
對歐洲,莎士比亞始終持模棱兩可的態度。一方面,雖然莎翁一輩子沒有走出過英國,但他留下的37部劇作中,超過一半是以歐洲大陸爲背景的故事:《羅密歐與朱麗葉》《奧賽羅》和《威尼斯商人》在意大利,《仲夏夜之夢》和《雅典的泰門》在希臘,《哈姆雷特》在丹麥……從這個角度看,莎翁不是對歐洲持懷疑態度的“脫歐”派。
但另一方面,莎士比亞對歐洲人又是充滿批判的。在他筆下,希臘人是“無禮的”,西班牙人是“誇誇其談的”,丹麥人是“腐爛的”,荷蘭人是“愚鈍的”。他在《亨利六世》中寫道:“只能利用法國,不能信賴法國”,這與英國今天重實用、漸進、經驗與懷疑的外交風格以及功利主義的“疑歐傳統”不謀而合。
“莎士比亞會支持‘脫歐’嗎?”我將這個問題抛給斯特拉福德鎮長碩爾特,她哈哈大笑。
在英國“脫歐”公投中,斯特拉福德鎮最終以四個百分點的微弱多數選擇“脫歐”,這和英國全國範圍內“脫歐”派的領先優勢一樣。這個小鎮其實和全英國一樣糾結。
莎士比亞的鄉親們最終選擇“脫歐”,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來自東歐的移民擠滿了他們的理發店、銀行和醫院。碩爾特本人也投了“脫歐”票,理由是不想英國再被歐盟控制。
“也許這位吟遊詩人會選擇留歐吧。”碩爾特說,“如果沒有那麽多歐洲人到他爸爸的手套店裏去買手套,和他談天說地,莎士比亞不可能這麽了解人性、了解這個世界,然後寫出這麽深刻的作品。”
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裏寫:“其實世事並無好壞,全看你們如何去想。”對莎士比亞而言,脫不脫歐會像“生存還是毀滅”那樣,是個值得費勁思考的問題嗎?(完)(新華社專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