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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太日报评论员 董一凡
自11月中旬以来，法国因油价上升为导火索，由社交网络串联发起，以“黄背心”为标志的抗议活动持续发酵，在全法国2034个地区星火燎原，参与抗议者多达28.8万人，仅巴黎地区聚众就超过八千，甚至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出现打砸抢烧行为，各地闹事活动造成了2死400余伤的惨烈后果。
“黄背心运动”再次将上台以来锐意改革的马克龙总统推上风口浪尖，参与者高喊“马克龙下台”的口号不仅使其执政压力激增，甚至在马克龙出访阿根廷参加20国集团峰会期间，阿根廷机场工作人员身穿黄背心出现在其面前，爆出“国外也躲不过黄背心”的段子。在“黄背心运动”的背后，折射的不仅仅是民众对油价及马克龙本人的不满，更是法国国家治理所面临的长期困境的阶段性爆发。
自法国大革命以来，法国社会和民众之间对体制抱有极其复杂的心态，一方面是民众乐见出现如拿破仑、戴高乐式的强势政治家，带领国家扫除各方面的积弊，实现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式的变革，力图旧貌换新颜；但另一方面，当国家的具体政策动摇民众的切身利益，则民众上街抗议、罢工罢课蔚然成风，不见政府妥协誓不罢休，也使法国形成了出名的抗议文化、罢工文化和反体制文化。
而在西方民主政治的体制下，法国领导人在国家长远大计和短期执政地位及选举利益之间，也往往为了政治前途、党派利益等等选择向抗议妥协，免得如英雄一世的戴高乐一般，落个被学生运动赶下台，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下场。因此，法国自二战后确立社会市场经济体制以来，在行政、就业、福利、社保等领域的积弊虽然尾大不掉，历任领导人和执政党均了解问题实质，但真正有魄力推动改革的也寥寥无几，萨科齐、奥朗德等马克龙的前任也并非不想作为，甚至也在上台前后试图破旧立新，然而他们的倔强却不得不在社会现实之前低头，所谓新政改革也要不得不雷声大雨点小，要不拼得自己所有政治资本换取小幅进展，将连任前景彻底葬送。
马克龙携“改革”、“非左非右”、“进步”、“革新”等旗号上台，其经历丰富传奇，思想观念深受法国哲学大家影响，对于社会积弊认识清醒，也欲借自身政治光谱和个人的“非传统”观感，以求打破前任束缚有所作为的软枷锁，实现执政愿景。同时，马克龙自身的执政合法性也构建于持续改革及谋求变化，这也是大部分法国民众当初在他和勒庞之间选择前者的原因。马克龙面对曾经让无数法国总统竞折腰的泥潭，选择的是快刀斩乱麻，霸王硬上弓，多次绕开国民大会强推改革法案，使得其“国王式总统”色彩明显，将法国所谓民主程序和共和传统边缘化，引发争议不小。同时，其经济改革领域以“破、放、撤”的新自由主义色彩浓厚，不禁使民众想到了他的投行工作背景，“富人总统”的绰号更让他进一步脱离群众。而保镖打人事件，内阁大员接连辞职、教育改革的抗议等等，也不断削弱民众对他的支持度和形象。
法国媒体最新民调显示，马克龙及总理菲利普的最新支持率分别只有18%和20%，尚不及卸任时落得一身骂名的萨科齐和奥朗德。显示马克龙作为新派总统，在法国与欧盟历经多重危机后，社会撕裂、民粹四起、激进和极端行为此起彼伏的背景下，面临的是比以往总统更为复杂艰难的社会政治生态，而马克龙霸道十足的执政方式未能熬到改革转成政绩，政权稳定却已风雨飘摇，“黄背心”运动也只是这一趋势导致的必然结果。
虽然说此次油价上涨的风波源于以节能减排为借口对汽柴油征收的碳排放税，是马克龙支持《巴黎协定》落实和推进绿色低碳发展的选择，然而对于民众而言，却是在今年来经济下滑，通胀高企的情形下生活雪上加霜，成为引爆各方对马克龙执政、民生现状甚至是反体制情绪的导火索，而总理菲利普宣布暂停征税，增加对低收入人群燃油补贴等安抚举措，又使得马克龙重回法国改革进一步退半步的既有路径。随着国内外挑战持续加剧，马克龙也只能在法国社会的抗议泥潭中艰难前行。
作者简介：董一凡，任职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研究领域欧洲经济与欧盟一体化。
亚太日报观察专栏作者均为国际问题专家及资深新闻从业人员，长期从事国际研究和报道，他们秉承亚太日报原创、独家、深度、开放、联动的理念，以独特的视角评述当今国际大事。
（来源：亚太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