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把大人的自恋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禁不起一点挑战,我们就会在和孩子的关系中,阉割孩子的自恋,以孩子的自由和思考为代价,满足自己的虚荣和安全感。
因为在视频中传神地模仿老师,来自黑龙江鹤岗的13岁男孩钟宇升以“钟美美”的身份走红网络。但最近,“钟美美”的视频被大量下架,有自媒体称,这是由于校方约谈家长。接受媒体采访时,钟宇升表示视频下架是妈妈决定要隐藏的:“我妈说可能影响不好。”
没想到的是,这个下架的操作却让钟美美更火了。一个孩子,用自己的表现力去打破权威神话,讽刺和嘲弄老师,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创造力的事情,但是,在许多情况下,它也是一件不容易成功、很难得到权威包容和允许的事情。
张爱玲在她的《造人》一文中这样写道:“小孩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糊涂。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怎样渴望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出来,把长辈们大大的吓唬一下。”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样有评判力的脑子,这样的身体,知道最细致的痛苦也知道快乐,父母和老师其实做的是危险的工作,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自己和孩子的关系,其实都被孩子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偏巧,普通的大人又都有着一颗想要做权威的心,在艰难的世界里得不到的欣赏、敬仰、依赖、肯定,仍然希望能够在身边的孩子身上得到满足。
一旦孩子公开地表达反对、不满,甚至是轻蔑,那真的会让周围不相干的大人都捏一把汗。
事实上,一个孩子的成长恰恰需要跨过大人的自恋,才能在未来大踏步走出自己的信心。
在奥地利精神分析师、儿童心理学家玛格丽特·马勒的分离个体化理论中,就谈到了孩子和母亲的自恋之间的竞争。当婴儿开始学习爬行和行走的时候,TA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甚至想甩开母亲的手,独立地应对世界。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它影响了孩子未来的发展:成为自己,走进更广阔的世界。但是这个时候,母亲其实是会感到难过的,有一种“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想抛弃我?”的不舒服。当然,大部分母亲都可以应对这种自恋受损,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的成长。但是也有一些自恋严重受损的母亲会和孩子竞争:“你看你,走不稳还要走?不要乱动!”这种竞争有时候会以关心的方式进行,让人一下子认不出是竞争,还以为是为孩子好。但是,在马勒的观察下,被这样过度限制的孩子在自恋的发展上会受到损害,好像世界充满了危险,自己很弱小,需要小心再小心,而这最终将长期影响到未来孩子的主体性、创造性的发展。
电影《春潮》中令女儿万分痛苦的母亲恰恰就是一个特别主张孝和恩的人,在她的眼中,母爱都是完美的,孩子都是幸福的,说权威的坏话就是没有良心。孙女的一句反驳可以让她火冒三丈,以赶走孩子、不管孩子进行威胁。女儿和孙女关系稍微亲热点,她就把女儿曾经想流产的事情告诉孙女,这些事情反而证明了母亲在自恋上的无比脆弱。如果我们把大人的自恋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禁不起一点挑战,我们就会在和孩子的关系中,阉割孩子的自恋,以孩子的自由和思考为代价,满足自己的虚荣和安全感。
孩子是一个正在蓬勃向上生长的生命。这生命不是为了爱我们、敬我们,相反,若要这生命像野草一样充满力量,需要的恰恰是大人的爱和尊敬。当我们可以允许孩子在自恋上战胜我们的时候,孩子就会拥有蓬勃的力量。
当然,要做到不去阉割孩子的自恋,需要大人拥有健康的自信:我们允许自己在更广阔的世界里去战胜对手,以更高级的方式比如工作、成就、艺术等,去驰骋创造性,去彰显能力、去收获自尊。亲子关系、师生关系,从来不应该是大人满足自恋、获得权威感的地方。
当钟美美以如此幽默的方式来挑战权威时,说明这个孩子正在学习用更加高级的方式来表达攻击性,这体现了家庭教育的成功之处。只是,愿这个社会不需要那么在意权威的“玻璃心”,那样,孩子们才可能肆无忌惮地继续发展出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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