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武汉朋友,现在的朋友,以前的同事。 朋友家安在上海,他求学在上海,工作在上海,老婆也是上海的。但朋友的父母在武汉。
很巧,去年国庆,朋友的父母到了上海,为了照顾孙子。父母在朋友家里一直待到年前,决定回武汉,因为要过年了。年得在家里过,而家得是武汉的家。
在朋友父母的心里,一个春节差不多是这样的:除夕夜,老两口在自家灶台边忙活,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儿子媳妇带着孙子站在门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那场景跟电视里播放的亲情公益广告一样一样的。
于是,父子约定,父母先回武汉,儿孙稍晚跟进。1月12日,虹桥火车站,子送父登上去往武汉的高铁,父亲扭头说,我们去打前站。然后……
朋友原定的归期,是武汉封城当日。结果车票全额退款,而那个父母期待中的春节打了水漂。
除了孩子出生那一年,今年是朋友从小到大第一次不在武汉过年。于他而言,武汉不是一个全世界都挂在嘴边的地名,而是私人专属,是父母所在,那里储存着所有关于年的记忆。父母的家,家里的一切摆设,父母在家里的一切劳作,他都如此熟悉,多少年都没变,他可以凭记忆还原父母家的年景。
可是今年,武汉那个家里少了他、他媳妇和他儿子。朋友在上海,想回武汉,但不能回去;父母在武汉,不能出来,也无力出来。维系申汉之间的,是每天一早一晚两个电话。朋友每次拨打父母家的号码,都带着打开体检报告的心。
我询问朋友他父母回汉后的行踪,他说除了1月14日老娘去医院配高血压的药,没有大的走动。我提醒朋友,一定要关照父母,除了倒垃圾,天塌下来都不出家门。
此时此刻,家是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堡垒,是抵御侵袭的铠甲。守着家,就是守着一管灭活病毒的疫苗。对于朋友的父母,儿子不在身边的武汉老两口来说,你还能要求他们什么呢?在未知的灾疫面前,人本质上是渺小而卑微的。眼下,留守武汉的900万和离开武汉的500万、武汉人和其他什么地方的人,面对的困难是相通的。
很不凑巧,这个春节,我的武汉朋友品尝了亲情割裂的痛。或许,他的遭遇不是孤例,或许还有更多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姐弟之间的别离、牵挂和爱莫能助在上演。
今天晚上,朋友给我打电话,宣告一个好消息:按时间推算,他老娘去医院配药至今已达两周,跨越了新冠肺炎可能的潜伏期。没事,就是没事了。
朋友说,这是有史以来他过得最煎熬的一个春节。我说:理解,但煎熬的人不止是你。因为谁都有父母,谁都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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