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岁的池田(Ikeida,化名)有20年没见过父母和弟弟了。住在日本东京的他每三天出门一次购买食品,尽可能避免人际交往,选择把自己与社会完全隔离开来。
池田这样生活的人,在高压和卖力工作的日本是个常见的现象。有一个词专门描绘他这样的人:“茧居族”(hikikomori)。这个词指不工作也不上学、在家待得六个月以上,除了家人不与任何人交流的人。
“我想到了‘孤独死’,我不想那样死去,我不想被人发现时我(的尸体)已经烂掉了,”池田对法新社说,“所以我可能会更多地让福利官员过来看我,虽然我也不想那样做。”他所说的“孤独死”,是老龄化的日本普遍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老龄少子化和经济衰退,让日本逐渐沦为“孤独死大国”。“孤独死”的普遍定义是,当事人已经在社会上处于孤立状态,死后长时间未被人发现。
据日刊SPA网站2017年的一则报道,日清基础研究所的一项调查显示,此前10年里,日本“孤独死”的人数增加了三倍,如今每年约有3万人“孤独死”,而这个数字在未来可能会持续增长。在30年后,日本每三个家庭中,就有一个“单身家庭”,“孤独死”的人数还会攀升。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中,日本每年“孤独死”人数排在前列。
近年来,日本社会“孤独死”的案例屡见报端。据新华社报道,2016年,日本演员平干二朗被人发现“孤独死”于家中浴室。今年3月20日,日本一位偶像女歌手宣布为一名“孤独死”的男粉丝举办追思演唱会。
事实上,除了这些因名人效应而受人关注的案例,更多普通人的“孤独死”正发生在日本的各个角落,或许不为人知。相比日清基础研究所的调查,一些日本媒体给出了更高的研究数字——每周有4000人“孤独死”。
这也让“孤独死”的现象催生了一个新的产业——专门针对“孤独死者”的清洁公司。
《华盛顿邮报》今年1月的一则报道描述了一个让人心悸又心酸的场景:东京的一处公寓散发出腐败的气味,蒲团上有着明显的棕色污迹。被褥、衣服、报纸上爬满了蛆虫和苍蝇。从事“孤独死”清理工作的Next公司正在进行清理。
公寓的租客是54岁的弘明(Hiroaki),他已经欠了几个月的房租。房地产管理公司的一名代表过去一探究竟。当代表打开门时,他发现(弘明)躺在被褥上,他可能已经撒手人寰四个月了。
如果这名男子不是在冬天、而是在夏天死去,尸体会在高温下腐烂数个月,那样情况会更糟。公寓里的物品都是他寂寞生活的见证:方便面碗、饮料瓶、空咖啡罐、烟灰缸里的烟头、好几十个打火机、数月的报纸和破烂的衣服。
资料显示,弘明是一名离过婚的系统工程师,他从事这个职位将近20年,曾为日产和富士通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公司效力。但他一直是合同工,这意味着他收入不太高,需要救济金。
东京大学(University of Tokyo)生死学研究中心的一之濑正树(Masaki Ichinose,音译)对《华盛顿邮报》说,“日本的家庭概念正在淡化,孤独的人数在增加,在没有任何人的陪伴下死亡的人数也在增加,这是无法避免的。”
一本关于“孤独死”的书的作者菅野久美子(Kumiko Kanno,音译)认为,很多人退休后就失去了他们唯一拥有的社交对象群体。如果他们是丧偶、离婚或未婚的人,则更有可能变得孤立无援。
“他们的(社会)关系都与他们的工作有关,他们很难融入当地社区,”特别是如果他们独自生活的话,营野说,“他们很容易变得自我忽视和孤立,没人能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而像池田这样的“茧居族”,也在担心将来会不会“孤独死”。根据2016年发布的政府调查数据,日本有超过50万“茧居族”。 很多人并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而调查显示,他们是在工作或学习中的人际关系陷入困境、或找不到工作后,最终停止了与社会的交流。
据法新社报道,上述调查显示,日本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茧居族”表示已经脱离社会至少七年了,而2009年这一数字是16.9%。统计数据还表明,他们把自己隔离后很难再重新融入社会。
91岁的伊藤(Ito)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在一处政府建造的公寓群生活了近60年,这里有171套长相一样的白色大楼,住的都是伊藤这样离群索居的人。
2017年,伊藤告诉《纽约时报》,每天晚上6点她会把窗户上的纸屏风拉上,第二天早上5点40分被闹钟唤醒后,再会把屏风拉开。
“如果它一直是关上的,”伊藤对邻居这样说,“那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