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畫作中的第一任妻子卡米耶
文|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 劉莉莉
也許每個女人都問過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坐在自行車上笑,和坐在寶馬車裡哭,你會選擇哪一個?
這就好比,法國印象派繪畫大師莫奈的兩任妻子卡米耶和愛麗絲……對於莫奈來說,卡米耶是上帝賜給他的一道光芒,是他畫框中唯一的女主角,她陪伴畫家度過最難熬的日子,卻沒能活到丈夫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而當卡米耶離去,莫奈不再畫人物,轉而寄情自然風景時,愛麗絲無怨無悔地料理家務、洗手做羹湯,終於換來百年後在大師身邊長眠。
卡米耶和愛麗絲,一個與莫奈伉儷情深,卻沒能分享他的成功與名望,一個與莫奈是半路夫妻,卻與大師共享半世安逸……她們,誰更幸福呢?
**大師畫布上唯一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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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為,一個女人的終極榮耀,便是擁有大批愛慕者。然而,了解莫奈和卡米耶的故事才知道,女人真正的幸運是什麼,那是一個傑出男人,弱水三千,只取她這一瓢飲,輪回三世,只傾心她一人。
莫奈畫作《草地上的午餐》
1865年,25歲的莫奈和18歲的卡米耶在巴黎塞納河邊相遇,莫奈正在創作《草地上的午餐》,卡米耶是他的模特。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才子佳人,很快墜入愛河。
當時,莫奈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畫家,出身也並不高貴,但他的家人死活看不上模特卡米耶。莫奈的父親為了逼迫他們分手,中斷了兒子的經濟來源,這使得莫奈和卡米耶的生活很快陷入窘境,他們自己種土豆,舉債度日,甚至於,由於買不起畫布,莫奈只得刮掉舊作上的油彩,再重新作畫。
不過,對於莫奈和卡米耶來說,真心相愛,苦日子也能過出甜滋味。莫奈對卡米耶一往情深,卡米耶也給予畫家強烈的創作靈感。在莫奈的畫布上,卡米耶是唯一的女主角。
莫奈畫作《綠衣女子》
《綠衣女子》,是莫奈僅用四天就完成了的佳作。畫上,卡米耶一襲綠衣,站在一個角落裡,隨意擺了一個動作,和描繪貴族男女的作品相比,這幅畫因為卡米耶的清新、脫俗而富有革新意味,受到了如潮好評;
莫奈畫作《花園中的女人們》
與其說,《花園中的女人們》描繪了四位婉麗的淑女,不如說,畫上只有卡米耶一人,因為四位女子全部是由卡米耶充當模特,她換上不同的衣裙,擺出不同的姿勢,宛如花園裡一道最美的風景……由於畫作體積巨大,莫奈在花園裡挖了一道長溝,給畫布安上滑輪,這樣畫上半部時,就可以把下半部放下去。
……
很多年後,莫奈被譽為繪畫史上擁有劃時代意義的大師,這是因為,與所謂的權威藝術家不同,他走出了工作室,擁抱大自然,摒棄寫實主義,努力抓住光線、感覺和稍縱即逝的瞬間……在整個過程中,他始終追隨着一個美麗精靈的身影,這個精靈,就是卡米耶。
在攝影界,有一句話,如果你愛她,就會把她拍得很美,這不僅是基於相互間的熟悉和信任,還在於拍照時,你忘卻所有,拋棄雜念,將這段特定的時間,用來捕捉愛人最靚麗的一瞬。
相比而言,為心愛的人畫像,是更深層次的情感交流。與攝影的“咔嚓”一刹不同,畫家與模特有足夠的時間享受這獨特的二人世界,她的一呼一吸,一顰一笑,都映入眼中,凝結成畫布上的條條線線,最終化為畫師的一縷心塵。
留住妻子最後的容顏
1867年,卡米耶生下了她與莫奈的大兒子。三年後,他們的愛情終於感動了莫奈的家人,那一年,莫奈30歲,卡米耶23歲,兒子3歲,他們終於正式結為夫妻。
婚後,一家人來到海濱城市特魯維爾度假。這座小城,被法國女作家杜拉斯描述成,“一離開,就有陽光亡失之感”,想必,這是卡米耶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也是莫奈暫時拋下生活憂愁瑣碎、專心繪畫的時光。在這多姿多彩的小城,他為她創作了《特魯維爾沙灘上的卡米耶》。
莫奈畫作《日出·印象》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莫奈和卡米耶搬到了巴黎近郊的阿爾讓特伊,柴米油鹽成為了不可回避的現實。而在當時,莫奈的創作技法遭到業界的排斥,他的《日出》,被一個記者諷刺為“對美與真實的否定,只能給人一種印象”……於是,莫奈便將這幅畫命名為《日出·印象》。
庸人就是庸人,無法預測未來的流行趨勢,自然也就無法預知,這幅被斥為“隨意、淩亂、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日出·印象》,有朝一日會成為國寶級的不朽傑作,而那句“只能給人一種印象”的諷刺語,竟會成為繪畫史上一個偉大流派的命名。
然而,正是這種謾駡和嘲諷,令莫奈陷入窘困,也摧毀了卡米耶的健康。1878年,卡米耶生下第二個孩子後,罹患了盆腔癌,病入膏肓,每天只能臥病在床。莫奈在給作家左拉的信中寫道:“家中無法生火,妻子又在病中,昨天我跑了一天也沒借到錢。”
世間終歸沒有那麼多奇跡,上帝沒能憐憫因愛而生、為愛所累的卡米耶,1879年9月5日,她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年僅32歲。這個女子,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將愛,毫無保留、無怨無悔地奉獻給丈夫,她太過於癡情,以至於忘卻了自己,生前沒有一件首飾。入殮時,莫奈從當鋪贖回一枚像章,戴在了愛妻的胸前。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生中,總要遭遇親人離開,有人痛不欲生,有人頹然逃避,而莫奈所做的,是要留住妻子最後的容顏。
莫奈為卡米耶繪下的最後一幅畫像描繪了她臨終時的模樣
在卡米耶的病床前,莫奈端詳着那張憔悴的年輕面孔,尋找死神帶來的痕跡,竟然看到了藍色、黃色和灰色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於是提起畫筆,為愛妻繪下最後一幅畫像《臨終的卡米耶》。
畫中,那個穿着洋裝、撐着陽傘的美麗女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如死灰、形同枯槁的病婦。原來,在生死面前,再感天動地的愛情,再嬌美無暇的容顏,也無異於一縷青煙,轉瞬間,隨風而逝。
畫中的、身邊的女人,都得到永生
有人說,愛麗絲是個“小三兒”。
愛麗絲的第一任丈夫名叫埃内斯特·奧舍德,是個富商,也是莫奈的資助人。然而,正是在莫奈事業處於低谷、生活陷入窘迫之際,奧舍德也破了產,甚至拋家棄子,消失了蹤影。
法國印象派繪畫大師莫奈
在那段艱難的時期,莫奈擔負起照顧奧舍德妻子愛麗絲以及6個孩子的責任。兩家人搬到一起居住,同甘共苦,也是從那時起,人們對莫奈和愛麗絲的關係,產生了諸多猜疑。
莫奈和愛麗絲會成為情人,並非不可能,畢竟當時,卡米耶臥病在床,愛麗絲與丈夫已經疏離,而莫奈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壓力,需要關心與寬慰……
不過,凡事又何必刨根問底呢?畢竟,俗雅只是一線之隔,善惡本是一念之間,莫奈與愛麗絲之間,到底是同甘共苦,還是趁虛而入,亦或是患難見真情,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緣分讓他們相互陪伴、扶助,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莫奈與第二任妻子愛麗絲
卡米耶去世後,莫奈和他兩個孩子的生活起居,自然交由愛麗絲照顧。1883年,莫奈和兩個兒子,以及愛麗絲和她的六個孩子,搬到了塞納河畔一個名叫吉維尼的小鎮上,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也正是在那一時期,莫奈的繪畫技法獲得了業界的認可,他在巴黎重新舉辦了畫展。
接踵而來的,是名與利,是仰慕與追捧,是驕傲與榮光……然而這一切,都因為缺少卡米耶,而黯然失色。莫奈的作品中,不再有人物,完全寄情於山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不思量,自難忘”式的悼亡妻,也是伯牙絕弦式的酬知己。
1892年,莫奈在52歲那年,終於與愛麗絲結婚。與當初和卡米耶結合不同,莫奈與愛麗絲的婚姻,似乎更多的是出於責任,聞不到多少愛情的味道。
在生活上,莫奈是個吹毛求疵的人,每天要準時開飯,房間內要有充足的光線……而愛麗絲無疑是個十全十美的賢內助,將家裡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讓辛苦半生的大師,終於有了一個溫暖的歸宿。
莫奈畫作《紅圍巾:莫奈夫人畫像》
莫奈在他人生最後的數十年裡,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畫被視為卡米耶化身的睡蓮,並守着那幅花了十年時間完成的《紅圍巾:莫奈夫人畫像》……而愛麗絲,成為他身邊最不可或缺,卻也是最容易忽略的存在。
有人說,這不公平,愛麗絲體貼入微,到頭來,竟沒資格登上丈夫的畫布,得不到一個妻子應得的尊重與愛;也有人說,這很公平,卡米耶辛苦一生,結下的碩果,打下的江山,被愛麗絲獨享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猜測的,畢竟,生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子非魚,焉知魚之痛與樂?這就好比,貧賤夫妻百事哀,坐在自行車後的卡米耶,一定不會天天都在笑,而魚翅熊掌難兼得,坐在寶馬車裡的愛麗絲,也不一定非得大哭一場。
1911年,愛麗絲去世,莫奈又獨自生活了15年,然後永久地陪伴在了第二任妻子的身邊。莫奈的一生,見證了繪畫史上一個時代的開啟和興隆,而無論是他畫中的還是身邊的女人,也同樣得到了永生。
(責任編輯:李夢歌)
山外青山專欄週年,作者的話——
去年3月10日,受亞太日報許鉞乃總編輯之邀,我開設專欄“山外青山”。尋“山外”之“青山”,探海外之冷暖,本是初衷。
轉眼間,“山外青山”已周歲,它很幸運,讚歎過政壇女傑的堅毅,驚歎過絕代女神的從容,仰望過文屆大師的風采,見證過創業之士的艱辛……
文藝、傳奇、女性視角,一年過去了,那個東奔西闖、左顧右盼的小專欄,有了自己的定位,也讓我沒有陷入“時間去哪兒”的懊悔與躊躇。
如今,“青山”無名望,數千讀者,認識的不認識的,均是以文會友,如涼亭之下,三五知己,品茶談心。“青山”不奢求,只願講故事,談人生,論情感,以史論今,以人觀己,畢竟,曲水抱山山抱水,閒人觀伶伶觀人,誰又沒在別人的故事裡,流過自己的淚呢?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是你的期許,也是我的承諾。
作者簡介:
劉莉莉,80後北京女孩,跟所有北京人一樣,心裏裝著地球。父母都是外交官,自小跟著大人走世界、看天下。從外交學院畢業後進入新華社,從事的是國際新聞報導,用另一種方式來關聯天下。
轉眼“入行”已是第九個年頭,自認為未虛擲光陰,忠實地履行著新聞記錄者、歷史見證者和故事傾聽者的職責。2010年9月作為記者被派往墨西哥新華社拉美總分社,踏上了《百年孤獨》作者瑪爾克斯筆下那片古老而神奇的大陸。
在拉美工作和生活期間,有機會到15個國家采訪、遊歷,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曾在二十國集團(G20)峰會、聯合氣候大會等國際會議和高端訪談中采訪總統,也曾在毒梟出沒的墨西哥城貧民窟與當地居民話家常,曾坐在地板上與環保主義者談天說地,也曾到當地華僑家中做客,體味海外遊子的冷暖……
豐富的采訪經歷使她積累了大量的寫作素材。駐外兩年,除了完成日常報道外,還為《環球》、《國際先驅導報》、《參考消息》、《經濟參考報》等報刊撰寫了十幾萬字的文稿,將一個多姿多彩的拉美展現在讀者面前。
2012年底結束任期回國,但心裏依然眷戀著拉美的山山水水,工作之餘,也為報刊撰寫特稿和專欄,並為央廣“中國之聲”擔任特約評論員。如今在《亞太日報》開設專欄《山外青山》,希望利用這個新媒體聚合平臺傳遞拉美及其他區域的文化訊息,講述那些值得稱道的歷史和傳奇,用自己的感悟,與讀者構建心靈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