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革命改变了当今社会的许多,最主要的改变在于,人与人的连接方式变了,信息传导的方式也变了。现在的社交媒体大数据、智能化,你需要什么,他就拼命地带给你什么。你关心养生,他天天推荐你养生信息,鱼龙混杂,瑕瑜互见,甚至连热红薯就凉柿子吃容易中毒死亡都提醒你,也不知道他们见没见过吃完了以后打挺儿的人,危言耸听;你听了一次贝多芬,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古典交响乐的声音和视频,弄烦了你为止;更有八卦新闻、虚假信息充斥在里面,让人无法拒绝。现在的许多年轻人,长久生活在一个“壳文化”之中,那么我思考着,能不能让相声也走入“壳文化”之中呢?于是,我考虑了如何在现在的形势下,利用移动互联网促进相声的创作和表演。
一走进这个领域以后,我发现了很多问题,让人吃惊,我觉得这些问题几乎直接影响着相声艺术的生存发展。比方说,我希望用互联网的形式来传播相声的经典作品,包括传统相声,也包括过去创作的一些优秀段子。但是打开抖音、快手等几乎被所有年轻人推崇的传播平台时,我发现,这个平台与我们的需求相差太远了。这些平台的受众根本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听你说一段有始有终、有人物、有情节的作品。我们需要一个作品的完整性,但是这些平台所表现的全是碎片化;我们需要一个作品铺平垫稳来讲述,但这些平台不给你想要表现内容的这么多时间。我们需要一段作品有开头有结尾,但是这些平台只需要你有一个包袱,乐了就行了,你刚要说正事,他已经戛然而止了;我们需要主题,他们需要的是热闹;我们需要的是观众能够静静地品滋味,他们希望观众能够热热闹闹地跟你互动,甚至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最好听他们互动说和你不挨着的那些事,有他们表现的余地越多越好。于是,抖音里播相声,一段相声分成十几段,没有包袱的话全砍掉,为了缩短时间,砍包袱的铺垫、砍气口、加语速,一点节奏都没有了。语言艺术服从于剪辑技术,是我非我,完全另类了。老天爷,能活吗?
过去,我们研究相声创作的题材、内容,比方说,写服务态度不好的(《我与乘客》)、讽刺官僚主义的(《关公战秦琼》《电梯风波》)、揭露不正之风的(《不正之风》《宇宙牌香烟》《五官争功》)、反映国际国内事件的(《美蒋劳军记》《保卫西沙》) 等,都反映了一种对人民负责、对社会负责、用心的创作态度。今天这些东西似乎渐行渐远了,因为现在几乎所有相声反映的全是一些娱乐内容,不是误会法就是互相调侃,要么就是穿越,这些东西虽然赢得了网络上屏幕前的一些效果,让人们获得一时的愉悦,但是留给生活的思考在哪里呢?以后我们翻开相声前行历史画册的一页时,还能看到当时给未来留下什么东西呢?这些问题深深地陷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时常睡不着觉。我自作多情地有点心疼网上的年轻人(我知道,其实他们没准更可怜我),他们崇拜的网红,咱们没听说过;他们耳熟能详的歌,你都听不懂歌词是什么意思;他们打赏的游艇、飞船你不知道价值多少钱;一个小网红一个晚上可以挣30万元人民币,我听了觉得好像是外星人的世界,而其实这一切都真真实实发生在身边。这就是今天的现实。对知识的兼容并蓄、博采众长,“行千里路, 读万卷书”的古训,在新媒体中难以体现。报纸、杂志、电视机前,都是戴老花镜的人们了。这让人担忧的不是群体的分裂,重要的是传统的断层。我想,要不我们还是打电视的主意吧!隔壁邻居儿子和爸爸的一句话却让我止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爸爸,您爱买什么电视机就买什么电视机,不用跟我商量,你们高兴就得,现在我们年轻人谁还看电视啊?!”您听听。
(原题为《姜昆:能不能让相声走入“壳文化”?》,来源为《曲艺》月刊202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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