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日晚《新闻1+1》栏目中,白岩松连线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成员李兰娟,针对网友特别关注的问题进行答疑,同时还与武汉市金银潭医院的院长张定宇进行连线,带来武汉最新消息。
白岩松:28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达到了5974例确诊病例,超过了2003年SARS的时候确诊病例数,因此有人说这就意味着比SARS的时候疫情还重,您同意这种看法吗?
李兰娟: 这个不能这样说。SARS的时候它的时间从12月份开始,1月、2月出现在广州,实际上当时也已经向全国传播,最后又传播到北京,在北京又成为一个比较大的流行,当时我们检测的能力和水平跟现在是不能相比的。现在我们有了非常好的检测的设备、检测的试剂,一发现病人以后很快的就研制成功检测试剂,所以现在国家联防联控各个社区、街道到各大医院设备条件都有了明显的改进,所以感染的人尽量都能够发现、都能够隔离,所以这个数据相对来讲比较真实,能够把感染的人都发现出来。SARS的时候,因为水平也不够,技术能力也不够,所以不能这样去比。我们现在的防控水平是很高的。
白岩松:李院士,今天也看到有国外您的同行说,这一次的疫情跟SARS相比较,它的致病性要低一些,但是更难抵抗,更容易传染,您同意他的看法吗?
李兰娟: 现在我们病死率确实还不是很高,但是目前来讲,我们发现的病人、看病的病人、治疗的病人还都在治疗当中,有一些重症病人估计大部分可以抢救过来,还有一部分人可能也救不过来,所以现在还没有到定局的时候。当然现在我们的救治力量与17年以前的救治力量完全不一样,我们现在的救治水平将会大幅度的提高,所以我们的成功率也会大幅提高。所以还要等到高峰过了以后,它真正的重症的和危重症的,以及病死率才能出来。
白岩松:您可能谈的是针对重症病人,国外的同行说这个跟SARS比它的致病性弱,反而更难抵抗,更容易传播,是这样吗?
李兰娟: 致病性的问题,我觉得也不能说一定是致病性弱,我们现在确实有一批轻症的病人,关键是轻症的病人容易被忽视,有的像隐匿性的感染,它没有被发现,甚至没有体温升高的,它照样可以传播给其他的人,所以说容易扩散。
白岩松:今天杭州的疫情有两个首现,首现没有症状的病例,首现尚没有找到明确的感染来源的病例,这意味着什么?增加了什么难度?
李兰娟: 这个增加了我们控制传染源的难度,大家知道要控制疫情最重要的是要控制传染源,要控制传染源需要发现传染源,而这些隐匿感染的人,很难发现,如果悄悄传播给其他人,这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现在提倡要应用大数据信息化的手段,把每个人流动的情况跟传播的情况进行相关性的分析,大数据我20日就向国家建议了,我们浙江有非常好的伙伴们,他们已经把中国的包括华南海鲜市场的人口流动的图,包括我们各个省的感染源,接触到人群的流动图可以非常明确的画出来。应用大数据手段可以把所谓的没有接触史的人找到,所以我们现在全力提倡把大数据的方法应用起来。
白岩松:这两天开始陆续开始有人回城了,隔几天会更多。现在各地采用的方法不一样,从疫区回来的普遍说法是要隔离14天。但是从其他地方回来有的隔离5天,有的隔离7天,您的建议是什么?
李兰娟: 我的建议是对每一个人的健康情况自己要清楚,单位也要清楚,如果你这个人从来没有到疫区去,也没有接触过感染的人,身体健康、体温健康,那你回去以后也是健康的,没有必要隔离。如果你去过疫区,在单位经过了14天的医学观察之后没有发病,不要接触隔离的人群。如果你到了单位,曾经有去过疫区,曾经有接触过可疑的人,你到了单位以后还得要坚持医学观察,确保你没有感染。所以我认为群防群治很重要,如果这个人在各个省、各个地方,在回城以前已经感染了,在进行医学观察的,那一定要严格做到两次病毒是阴性再回去。
白岩松:康复之后会有抗体吗?康复者是否还会传染别人?
李兰娟: 康复的病人会产生一种抗体,我们在SARS的时候曾经也应用康复者的血浆来治疗感染的病人,因为康复者的血浆中含有抗体,所以一般来讲有了抗体以后,不太会再感染。
白岩松:人会传染身边的宠物吗?宠物是否会再传染给别人?
李兰娟: 宠物的话我们原来都是要检验的,在现在传染病流行的季节,主人要对宠物加强管理,如果宠物没有接触病人,没有接触有可疑的人,那这个宠物是没有病的,检验是健康的,那是没有关系的。接触到疫情、接触到有感染的人,宠物也要一样的监控起来。
白岩松:也就是说人是有可能传染宠物的是吗?
李兰娟: 因为这个病毒是在哺乳动物之间传播,所以我们对哺乳动物也要加以防备。
接下来,白岩松连线武汉市金银潭医院的院长张定宇,金银潭医院是武汉最重要的传染病防治医院,12月29日接受了第一批确诊患者。院长张定宇的妻子也是医生同行,且在1月13日不幸感染新型冠状病毒。
白岩松:我想首先大家可能非常关心的是您的夫人1月13日的时候也不幸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的肺炎,现在情况如何?
张定宇: 非常幸运的是她已经康复出院,感谢大家的关心。
白岩松:12月29日的时候有7个患者,其中4个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当时接到这个病人您的判断是什么?
张定宇: 因为在收到这些病人之前的12月27日,我们在武汉市卫健委的领导下,做了一个研判,可能怀疑这些病人是一个冠状病毒感染,但是是什么样的冠状病毒我们不清楚。所以我们收到这个病人时心里面是有底的,并不是感到特别的突然。
白岩松:从什么时候开始,患者突然增多,您感觉可能有点不对了,它可能正在扩散?
张定宇: 我们是一家传染病医院,所以实际在29日以后的30日、31日转诊的病人逐渐增加,我们的压力逐渐升高,这个时候我们就觉得这个疫情可能有些严重,有点超出我们当初的想象,我们的ICU病房只有14张床位,在14张床位收满了以后,我们清空了我们另外一个病区,就是我们南六楼病区以及现在的南六楼的ICU病房,里面逐渐地在收治新的病人,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感觉到潜在的危险。
白岩松:其实在之前的时候信息传递的并不太公开,1月20日的时候,全国都已经知道这样的信息,医院是否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患者开始增加,包括发热的市民也开始到你这家医院来,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压力有多大?
张定宇: 实际上我们的压力一直是持续的,不是到了1月20日我们才感受到这个压力。整个城市对我们的影响应该来说是病人的持续增加,但是我们的门诊并没有,因为我们是一家转诊医院,我们的门诊没有明显的增加,可能我们的一些兄弟医院,一些综合医院,他们发热门诊的病人有骤然增加的态势,所以我们感到的压力更多的是我们医务人员,长期工作了将近三个星期这么一个状态的压力,而病人还在持续的增加。
白岩松:当越来越多的患者转诊到你这家医院之后,采用的治疗方法是什么?因为它毕竟没有特效药,现在回头看采用的治疗方法是否是合理的,是不是基本没有后遗症呢?
张定宇: 它是一个病毒性疾病,是病毒性肺炎,很多病毒性疾病都是一个自限性疾病,而我们的医生能够帮助到大家的都是一些对症治疗,一些辅助治疗,比如说氧疗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以及我们的抗菌治疗和一些支持治疗,都是支持病人度过炎症期的一些手段,帮助病人康复。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康复病人的情况还是比较好的,有出院的病人会有一段时间纤维化的过程,以及纤维化的吸收的过程,估计这些病人的恢复还是比较乐观的。
白岩松:这个病非常非常特殊,都采用这种隔离的方式,这就意味着没有义工,没有病人的家属在身边,那请问护士和医生要承担多少额外的工作?
张定宇: 这个工作量可能是平时的3到5倍,因为我们的这种特殊的病人我们要穿上我们的隔离服,这种隔离服并不是特别的透气,穿上这隔离服以后,要替这些患者服务,把他们的生活护理以及医疗护理都要完成。我们的这种工作量都是非常巨大的,我们的护士要把病人吃的一些餐食,以及他生活的垃圾,做集体清运,从病房清运到垃圾暂存间,这个工作量应该是比平时多很多倍,因为病人完全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
白岩松: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到今天晚上8点,在金银潭医院不幸离世的患者超过了40例。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医院要怎么去面对他们的遗体?
张定宇: 作为一个传染病医院,我们有一套来处理这种遗体的方法,怎么样保证这些病人的遗体既能够得到清洁,又不会污染到其他的环境,又能够保证逝者的这种尊严,这是我们的护士以及我们的临床大夫平时就有的训练。只是很遗憾的这些病人的家属不能见到他的亲人,遗体直接由我们的工作人员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做一些对接,家属可能要做一些签字之类的一些工作。
白岩松:2018年的时候您就确诊是自己是渐冻症,它是不可逆的。但您是医生,您是否能透露这一次才说出来,它意味着什么?这个疾病会怎么样向后发展?
张定宇: 我这次跟大家说这个事情(渐冻症),主要是因为我们医院要接待很多的专家,有很多重要的领导也很关心这家医院。我经常会陪同大家走访,他们也要视察一些地方。我在行走过程当中有明显的跛形,同时有时候就不能亲自下去接送一些大的专家,我感觉到这很不礼貌,这个时候我觉得有必要还是告诉大家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干脆还是很坦然的面对这件事情,就像我们坦然对待现在的疫情是一样的。
白岩松:问您一个残酷的问题,它给您留的时间和发展方向是什么样的?
张定宇: 实际上我很早都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很幸运的话,它会给我8到10年以上的时间,如果不幸的话,再给我最多5年、6年的时间,但是我会很好的去用好这些时间,很好的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白岩松:此时我不想煽情,我只想说张大哥您一定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