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造就了印度宗教 “大师”的崛起?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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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廖勤

周一,50岁的印度宗教“大师”辛格将被判刑。就在上周五,辛格被判强奸罪名成立,已在印度社会引发大规模骚乱,导致至少36人死亡,另有250多人受伤。

信徒眼中的“神人”

在印度电影《我的个神啊》中,外界已窥见印度社会膜拜“大师”的疯狂。那位印度教大师的“宝像”可谓无处不在,被贴在家里的墙上,被印在学生的书包上,甚至被贴在浴室的瓷砖上。人们生病时要求他,炒股票要求他,择偶也要听他的意见。

《我的个神啊》就谈到印度人对“神”的盲目崇拜

现实中,印度人对辛格的迷恋有过之而无不及。英国广播公司(BBC)驻印度记者比斯瓦斯刊文称,在追随辛格的成千上万信徒的眼中,辛格是一位多才多艺、形象多变的“神人”。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精神领袖“跨界”到娱乐圈艺人。

辛格布道时常说,人应该生活在“合理克制”的状态中,但他自己的生活却异常奢侈张扬。他喜欢骑摩托车旅行、穿镶亮片的服装;在那些花里胡哨的电影中,辛格自己出任制片人,并以男主角领衔出演;在那些喧嚣吵闹的露天音乐会中,他又担纲主唱,受到一群欲罢不能的粉丝的疯狂追捧。

他的第一张音乐专辑被命名为“高速公路爱情充电器”,唱片销量达数百万。 这位“大师”的社交活动同样引人入胜。辛格经营慈善机构,以及开展所谓的“运动”以号召人们献血、捐赠眼睛和遗体。他还倡导素食主义运动。但他让男同性恋者签署声明,发誓要在他的“神圣指引”下“放弃同性恋行为”。

一位参观过辛格创立的“社会福利和精神组织”“总部”的记者说,那些建筑的窗户形状就像人类的耳朵,还有绿松石色彩的高墙,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水果形状的水缸,这些都令人震撼。该组织类似的建筑在印度西北部的旁遮普邦有100多处。

“对我来说,这似乎证明,依靠他的团体和信众,这位宗教‘大师’实现了所有的梦想——成为电影明星、摇滚歌星、社会改良者、意见领袖。在这一过程中,他也帮助信徒圆梦。”这位记者说。

平行运转另一个“国家”

为什么类似辛格这样的“大师”在印度如此受追捧?

比斯瓦斯称,长期以来,印度社会就需要某种领袖的存在。印度人曾痴迷风靡全球的“灵修”大师玛哈礼师·马赫什·优济,就连披头士乐队都在上世纪60年代到印度找他寻求精神拯救。对大众来说,无论贫富,也有他们崇拜的大师或领袖。

这些“大师”各有所长,一些人擅长瑜伽,另一些人以演讲闻名,而像印度最著名的女性“大师”玛塔·阿玛里坦达玛依,则通过拥抱他人来作为一种祝福和治疗,为自己赢得名声。 不管信徒是政客,还是电影、板球明星,抑或是官僚还是普通民众,这些“大师”也都照单全收。

世界最著名的板球运动员沙奇·德鲁卡就是灵性大师赛·巴巴的忠实粉丝。赛·巴巴在2011年去世后,其魅力和影响力依然持续了很久。 当迷信的政客向他们寻求建议和捞取信徒选票时,他们的影响力就在发挥作用。接近一位宗教领袖会赋予一位政客合法性,他的权力也会得到增强。

印度前总理英迪拉·甘地也经常去咨询瑜伽大师迪伦德拉·婆罗马恰里。 《金融时报》称,辛格判罪引发的骚乱揭示了印度一些最受欢迎的宗教领袖是如何获得具有显著政治权力的地位。辛格曾在2014年支持如今执政的人民党,帮助该党从国大党手中夺下对哈里亚纳邦的控制权。

印度前总理英迪拉·甘地(左)和瑜伽大师迪伦德拉·婆罗马恰里

在骚乱爆发后,印度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高等法院的法官们批评印度总理莫迪和哈里亚纳邦首席部长,称他们放任辛格的支持者制造骚乱,旨在争取辛格支持者的选票。 许多“大师”也是成功的企业家,拥有庞大的商业帝国,业务遍及传统药物、保健产品、瑜伽课程和精神疗法。他们开办学校、大学和医院。一些“大师”可以让印度最著名的公司“看起来像管理学的业余爱好者”。

“大师”们同样信奉“企业社会责任”,他们投资于社区,也关心环境。他们为干旱的村庄提供饮用水,为囚犯和吸毒者开设康复项目,组织献血,为贫困儿童开办学校。一些人还建造板球体育场,并提倡素食主义。

总之,“像辛格这样的‘大师’其实是在平行运转另一个‘国家’,就像国家为国民服务一样,辛格则为他的信徒提供服务。”比斯瓦斯写道,在这种情况下,信徒对大师的狂热也就不足为怪了。曾经,一位来自旁遮普邦的宗教领袖马哈拉杰去世,但他的支持者却坚持把他的身体放在冷冻柜里,相信他会复活。

对传统政治和宗教的失望

虽然在印度被称为“神人”的“古鲁”(“宗教领袖”)神通广大,但也经常被指控谋杀、性侵、贩卖人口、性虐待和欺诈。辛格也是极具争议的人物之一。他本人被指控对锡克教和印度教宗教人士不恭和百般嘲讽,他还因涉嫌谋杀和强奸被调查。尽管如此,这些“大师”仍然深受忠实信徒的欢迎。 在社会学家看来,这背后还有一些深层的社会心理因素。

在电影《神的使者》中,辛格扮演的是拯救国家的英雄

首先,在一个快速城市化的国家里,充斥着野心、挫败感和困惑,对怀有不确定感的大众来说,“大师”们就像安慰剂。 “大师”可以帮助他们在生活中获得突破,“大师”还是他们治疗身患重病的家人的灵丹妙药。在古吉拉特邦的一个地区,有一位“大师”拥有成千上万的病人信徒,他扬言能用法术治愈他们。尽管许多人并未治愈且最终死去,但是当地人对“大师”的信仰没有死去。

其次,大多数印度人相信法术、奇迹和信仰的治愈效果。 社会学家古普塔说,印度教比其他宗教更依赖于法术,因为印度教没有书和团契来使信众交流。“如果有团契活动,你就能一起祈祷,你也会得到其他的安慰。”古普塔说,因此许多印度人只能依赖“大师”来创造奇迹和改善他们的生活。 “‘大师’们基本上被视为魔法师,他们承诺创造奇迹。”古普塔说,只要人们相信奇迹存在,再加上奇迹发生的时间并不确定,印度的大师们就能在太阳底下获得一席之地。

第三,印度社会学家希夫认为,人们追捧像辛格这样的“大师”也是因为他们对主流政治和宗教感到无比失望。 他们觉得在这个日益不平等的世界里,政治家和神职人员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为此,他们不得不求助于非传统宗教的领袖和巫师。“这样的团体在现代民主世界的许多地方兴起,通过与数百万信徒分享共同的空间和仪式来寻求平等。” 比如辛格的信徒拥有一个共同的独创姓氏“Insan”(印度语中“人”的意思),这有别于那种会揭示种姓和社会地位的个人姓氏。

此外,比斯瓦斯认为,“大师”及其宗教团体的崛起也告诉世人,印度的分裂和等级划分是多么严重,正是一个分裂的社会才造就这样的大师。辛格的绝大部分信徒都是社会地位低下、低种姓的贫民,但他的核心信众群体也包括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人士。

同时,上周五的暴力事件也再次表明,“大师”们如何亲手终结自己运行的另一个平行“国家”,而且也暴露出这个“国家”本身的无能为力。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