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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亞太日報駐喀布爾記者化身“大喀君，講述阿富汗戰地背後的真實生活。想看更多請關注微信號【xhs大喀】
圖右一，就是本文主角斯坎達先生，看似靦腆的笑不能遮住他悶騷的性格。請原諒右二的“大喀君笑得如此放蕩不羈。左一左二是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學者，左二理查德先生是位阿富汗籍荷蘭人，老朋友，這個局就是他攛的。照片攝於本月16日，那天大家來我們住所吃飯聊天打桌遊，很開心。
文｜陳杉圖｜李大傑（中國中央電視臺喀布爾記者站站長）
斯坎達先生（大喀和他太熟，以下簡稱斯坎達）今年三十出頭，現在在一家德國智庫的阿富汗分站做事。
他黝黑的皮膚，爽朗的笑聲，以及純熟又帶有印度風情的發音一直提醒我他曾在那裏留學了三年。如今在首都喀布爾市中心一處隱秘而美麗的花園別墅辦公室裏，斯坎達正做著他認為有益於阿富汗的研究和工作。
斯坎達這樣的海歸精英，在阿富汗這樣一個識字率全球倒數的國家裏顯得難能可貴。也正是在他這樣的人身上，所謂西式理念和傳統阿富汗觀念的沖突往往更真實。
比如，他的愛情曾經被死亡威脅過。
追風箏一樣追那個姑娘
我曾經和同事一起去斯坎達家裏吃飯。
阿富汗人的傳統客廳（餐廳）是沒有椅子的：地上鋪上一層羊毛地毯，依著牆滿屋子擺上一圈靠枕，大家可以坐著躺著喝茶聊天。到了飯點，男主人或者僕人帶來一塊皮毯（或者塑料布）鋪在地攤上，把各式菜肴往上一擺，大家就可以席地就餐了。
斯坎達妻子做的Mantun（發音很像饅頭，但其實更像餃子）讓大喀君吃得淚流滿面，因為味道純正，像極了北京路上小店的餃子。
在阿富汗，招待男客人時，主人家女眷是不出場的。結果大喀同事去用洗手間時，在廚房門口撞見斯坎達的妻子，回來後同事同斯坎達道歉。斯坎達哈哈大笑，說，不必，我們很開化的。
後來，斯坎達自豪地告訴我，“相信我兄弟，我的戀愛是阿富汗絕無僅有的自由戀愛。
一般阿富汗男人娶老婆，都是父母包辦。某一天父母對兒子說，我們給你物色了一個好姑娘，然後雙方家長開始走程序。
在經歷繁瑣的提親、會面和商談彩禮後，男孩往往在婚禮的第一天才有機會知道自己另一半長什麼樣。先結婚，再慢慢磨合感情。
聊開後，我們知道了當時他是怎麼追比他小好幾歲的妻子。
那時候斯坎達還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上大學，而他妻子正在讀高中，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街頭看見她，一見傾心。他想盡辦法找到她，並讓自己的妹妹混入她妻子的學校，先當同學再當閨蜜最後成了信使和紅娘來搭橋。這樣暗送秋波了一年，他最終擄獲芳心。
“那一年我基本沒幹別的事，腦袋裏只有她。很多事我只願意為她而做。這樣做，兩個人都會處於危險中。塔利班時期，如果一名女子被抓到和陌生男子獨處，倆人都得吃苦頭，甚至付出生命代價。
看著斯坎達臉上的甜蜜，小說《追風箏的人》最有名的詩句閃過眼前：
“為你，千千萬萬次。
嶽父說我要宰了你
斯坎達是地道的阿富汗塔吉克族人，卻愛上了一個普什圖族的姑娘。不過在阿富汗，他們倆這種跨族配搭一般存在於想象和詩歌中。因為他們除了要面對苛重的彩禮等一般問題外，還要面對不同族群之間的血海深仇。
普什圖和塔吉克歷來交惡。舉個最近的例子，阿富汗塔利班就出自普什圖族，而最彪悍的反塔利班領袖、“潘傑希爾雄獅馬蘇德就是塔吉克族。
當年內戰時兩族互殺互虐，人命血債以千條記。這段歷史慘不忍睹。“我妻子的家族在當地也算是名門。一個普什圖族上流人士的女兒，要嫁給一個塔吉克小子，這讓我嶽父和她整個家庭都很惱火。
所以，在愛情溫馨的甜蜜過後，他們隨即迎來的是生和死的考驗。
“在我正式上門拜訪前，我嶽父就不止一次放出話說，如果我繼續糾纏他女兒，他就要宰了我。
我問，“他認真的？
“那必須啊！她爸爸沒開玩笑，而且她好幾個兄弟都是‘塔利班’，你覺得呢？斯坎達面有餘悸。
斯坎達說，在死亡威脅前，他因為害怕好幾次動搖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拖累妻子。他們倆人分了手，關系陷入了死局。
五年愛情長跑的句號
不過，因為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熬過了死亡的恐懼，女孩發現自己不能沒有斯坎達，她堅定地告訴父親自己的愛情不會死亡，“只要我一息尚存，那麼我對他的愛就活著。
“這話很美。我說。
“是啊，她鼓勵了我，我後來決定，要鼓起勇氣上門與他們家人協商。斯坎達說。他沒有透露更多細節，但是說完這話後他長舒一口氣的場景，讓我知道這個過程並不輕松。
最終，女孩父親同意了這門親事。他們五年的愛情長跑，有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我問，“現在你和她家裏人關系怎麼樣？
“結了婚，她父母對我還可以，去拜訪時一般都會在一起吃飯聊天。但其它的男性族員對我還是不太認可。但我已經很滿足，一切都會好起來。
此時，我腦子裏想到的是，2013年6月發生在巴基斯坦的一起夫婦被殺案，女方家人因為無法認可這段婚姻，把這對新婚燕爾騙回娘家後一齊斬首，並美其名曰“榮譽謀殺。
在風氣更為保守的阿富汗，這麼做似乎也有更充足的理由。
看著斯坎達說起自己即將出生的第三個孩子，看著他臉上滿足的笑容，我不必去問他當時是否也承受了來自自己家庭的壓力，或者擔不擔心未來和嶽父家的關系這類問題。因為我知道，是他和妻子的愛讓他們有勇氣走到如今；是對女兒的愛讓那位曾暴跳如雷的嶽父做出了妥協；他的家人，也因為對他的愛，敢於走上仇敵的門戶去提親。
那時那刻，印在我腦海裏的是另一句話：
恨，只能挑起爭端；唯有愛，遮蓋過錯和罪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