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天,五月天还是来了。即使没有疫情,由五月天做这样一场空无一人的大型现场亦不意外。几年前演唱会现场直播概念兴起时,五月天就是最适合引领潮流的角色。为什么?因为严格来讲,没有观众的现场直播是即兴现场和超级MV的结合,其实更接近后者。而去过五月天现场的人都知道,他们量贩式的青春与泪光,恰如一支反复播放的超长MV——内核不变,成员不改,仅仅改变布景,成员的身形随时间微涨而已。他们的现场就是时光机,所有人怀揣时光倒流的愿望坐进去,享受青春再现的愉悦,不需要即兴带来的心脏冲击。
对一支真正的摇滚乐队来说,没有观众的死寂是无法想象的恐怖。但昨晚在台北市立体育场,空白的阶梯座位不仅不古怪,而且成为这支MV最重要的布景。这样的超现实场景,在音乐录影带中并不少见。它通常被用来表达倔强和梦游,还带有一丝青春期不被理解、没有观众与喝彩的孤独,不就是五月天永恒的主题?
虽然昨晚刷屏的直播音乐会不止五月天一家,影响力最大的一定是他们。五月天的演唱会年年有,年年叫好卖座。他们在华语地区的情感积累无需多言。但昨晚的成功亦依靠天时的帮助。
疫情至今,音乐人、艺人们多多少少已玩过几轮直播。沙发音乐会、卧室音乐会的热度退得比来时还快。观众的注意力短暂,不花钱的东西不会投入所导致的观感欠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对着屏幕表演违背天性,线上筹备工作量庞大,却仍未找到有效收入模式,一阵辛苦也只是为平台添彩,表演者的热情也就渐渐消退了。
眼看真正的现场有望开放,群情雀跃,直播或将像上一次一样冷淡下去时,五月天搞了这么一发大的。“大”指演出空间,也指演唱会的盛大程度,与实体演唱会规格无异。空座位配荧光棒的魔幻幕布环绕中,冷蓝流光的舞台上,一个小时的经典五月天歌曲演唱是他们从前现场的高度浓缩,恰好在屏幕前的人快要开小差时结束。
这场疫情以来华语地区最高规格直播的出现,或许是音乐直播进入新阶段的记号。一旦疫情和新鲜劲过去,低成本、无个性的直播魅力也将骤减,这已是不争事实。无论线上还是线下,音乐现场始终是个性的舞台,温情愉快的秘语实在太易审美疲劳。
以不输真实现场的投入程度和舞美设计,才能让观众心甘情愿地继续为音乐现场买单(但这一场是免费的)。如果失去为音乐消费买单的意愿和习惯,整个行业大概都会完蛋。客厅卧室小打小弄的真人秀时刻可以暂告段落了,让舞台人格在线上继续发光的模式才有更高的成功概率。
但这里又回到一个最核心的问题:这样的方式能成为一门长久生意吗?五月天能这么豪迈一掷,因为他们是五月天,唱片工业中诞生的最后巨型恐龙,除非再发生一次产业革命,否则破下的记录很难被打破。
他们出道时刚好在世纪之交,经济腾飞,80后一代快乐成长的时代出世。又和他们的乐坛前辈全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这一代人的语汇(这也是他们天然的语汇),以强烈耀眼的姿态刻入无数人的童年。
为他们倾倒的一代人,出生在物质急速丰沛的时代。五月天就像小浣熊干脆面和可乐汽水,技术、歌艺都麻麻,但胜在贴心且大众,谁都愿意放学后来一点。
他们歌里的超级自信和天马行空是属于一代人的新气象。那是一个世纪以来华人群体最乐观的时期,大人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生活蒸蒸日上,动画和游戏给孩子插上想象的翅膀,让他们看见前所未有的远方和简单快意人生的可能。
但现在,世界显然与五月天时代不同了。病毒乱来,空气里有点恐惧,有点悲伤。五月天出于一贯的情怀和责任做了这个现场以慰大众,但它峰值超过200万人同时观演的盛况,是否能顺利切换至付费模式,实现观众掏钱为线上演唱会买单的可持续业态?或只是,特殊时期的昙花一现?
直播演唱会面临的另一个问题也很现实,愿意一生看一次五月天的观众很多,愿意每年看一次的呢?今年看过了线上的壮观景象,明年还愿意再看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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