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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著按：陳嘉上，历任香港电影家协会会长，香港电影导演协会会长，是多年的金像奖董事局成员。2007年当选新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前不久，他接受了亞太日報記者的專訪。
幾天前揭曉的第3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有一個人格外忙碌，他就是香港電影協會會長，金像獎評委會主席陳嘉上。與一個月前赴日為沖繩電影節助興時的低調沉著相比，他剪短了飄逸的半長髮，西裝換成了中山裝，臉上掛著毫無保留的發自肺腑的笑。紅毯上，他作為主人熱情招呼前後抵達的名導明星，手捧裝有獲獎名單的公事包時，笑容裡更多了一份莊嚴和殷切。18點45分，他用手機向微博上傳了會場座席照片，“會場內都準備好了。
一個月前，亞太日報記者巧遇與環亞集團高層一同出席第6屆沖繩電影節的陳嘉上，彼時金像獎入圍名單剛剛確定，他透露這一屆獎“有大腕，“有史上最多新人導演入圍，“影片類型空前多樣化，顯得非常開心和健談。在沖繩這個第一次來拍片讓他陷入低潮，卻被他後來作為劇本創作基地的地方，這位元做特技道具師入行，幾乎幹過電影製作每一個崗位，自稱是“進不了歌劇院，只能擺地攤的商業導演和香港電影界的“領導，對記者談起自己的電影歷程，談近年對多種題材的嘗試，談最近火爆的韓劇《來自星星的你》，談香港電影的現在與未來，亞洲電影工業如何應對好萊塢……
第6屆沖繩電影節期間，陳嘉上在沖繩宜野灣接受亞太日報記者專訪。亞太日報記者楊汀攝。
曾向文藝致敬
背靠沖繩宜野灣的和煦陽光和藍天碧海，專訪的話頭自然從沖繩開始。14年前，已經通過執導周星馳主演的《翹課威龍》，《武狀元蘇乞兒》，成龍
主演的《霹靂火》，以及與李連傑
合作的《中南海保鏢》和《精武英雄
》等喜劇和動作片奠定票房導演地位的陳嘉上，攜張國榮，王菲，梁家輝等大牌明星到當時還甚少出現在華語電影裡，令人充滿新鮮感的沖繩，交出了一部帶著文藝小清新范兒和黑色幽默的《戀戰沖繩》，至今仍是陳嘉上電影中的“異色影片。但在當時，該片不但不叫座，甚至惡評不少，這令陳嘉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不過他坦言，回頭看來，這對他而言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
亞太日報： 拍攝《戀戰沖繩》是您第幾次來沖繩？直到現在看來，那仍是您的電影裡幾乎獨一無二的作品。
陳嘉上 ：《戀戰沖繩》對我而言是一部很特殊的片子。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劇本，只拿了一個梗概就拍，給演員們很大的空間，做即興表演，那是非常大的挑戰。然後，第一次來到沖繩，這裡後來成為我寫劇本會常來的地方之一，並且還是我跟張國榮的最後一次合作，很珍貴。第三，當時片子票房不如預期，影評也不理解，我之前的電影很少遭遇的惡評如潮，當時對我來說算是一個打擊，有段時間很低沉，做什麼都背著很大的壓力。但它也令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亞太日報： 它非常文藝，有法國電影的味道。
陳嘉上： 是的。後來有一個法國一個影評雜誌過來訪問，說他們很驚訝，在法國之外發現了一個法國電影，而且是在香港這樣一個地方創作出一個這樣的戲，太難得了。我說確實是想抓那種法國電影的感覺，想向法國電影致敬，要是你們覺得我抓到了，我很榮幸。同時很多年過去，慢慢發現很多人愛這部戲，很多人對我說，我們去沖繩是因為你這部戲，我就覺得沒有白費，自己也覺得很回味。
當時我和張國榮，梁家輝他們都是老朋友，大家覺得這個故事很有意思，沒有劇本也可以拍，想找一個離開我們的生活的地方，最後選定了沖繩。拍攝過程很苦，每天拍完晚上跟演員們聊聊再寫第二天的劇本，每天我們都像明天就要出考題的老師和要接受不知道內容的考試的學生。我讓演員就像生活一樣，遇到什麼事情就反應，去抓那種跟當地的島嶼，沙灘的休閒，寬寬的襯衣，不在意，很舒服的氣質一樣的非常生活的感覺。因為要表達的主題也是如此，真實，生活。這是一部講愛情但卻跟其他愛情電影唱反調的戲，告訴人們愛情很重要但不值得為它生生死死，愛情很美好，但是你真實就好。這可能讓人比較失望，大家希望你告訴他們愛情就是偉大的，不能忽然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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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戰沖繩》劇照。《戀》由陳嘉上執導，張國榮，梁家輝，王菲，黎姿，加藤雅也等主演的香港愛情大片。資料圖片
華語電影的未來：多樣化，多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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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日報： 您說《戀戰沖繩》令您經歷了一個低潮，那以後您的創作心態有什麼變化嗎？
陳嘉上 ：《戀戰沖繩》帶來的低潮之後我想通了，成敗不在於別人跟你說什麼，而在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有時候你幹一些另類的事情你就要有心理準備，會有各種不理解，甚至罵，習慣就好。這些年我越來越願意嘗試各種冒險，我不是一個大師，而是一個實驗室的研究員，我盡心盡力地試，成功了可能開拓一個新的領域，但也可能失敗，實驗品也不成熟，但我覺得這是我應該幹的事情。
亞太日報： 這也是您近年嘗試魔幻題材的原因？從大古裝魔幻的《畫皮》，《畫壁》，到現代奇幻片的李碧華鬼魅系列，是不是跟您做特技道具出身，善於運用特技元素有關？
陳嘉上： 簡單地說就是因為，覺得別人有，好萊塢有，我們也應該有。不是模仿，而是應該要能跟他們比拼，這樣才會促進我們自己不斷發展。好萊塢拍吸血鬼，拍魔幻，我們也應該可以。這是一個起碼的對自己產能的要求。觀眾愛看海外電影就是因為就是因為他們拍得多種多樣，千奇百怪。
亞太日報： 香港電影協會會長是您的另外一個角色？這個角色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呢？近年香港電影票房比較清淡，很多演員也向內地發展。但同時香港電影也加快了擺脫傳統類型（比如警匪，槍戰，黑幫，搞笑等）的速度，越來越多樣化。您怎麼看待香港電影的未來？
陳嘉上： 電影協會會長其實就是金像獎主席，也是大家交給我的一個任務。最近香港電影的類型確實更豐富，更難選了，這讓我很開心。像今年（金像獎入圍片）數量不多，49部戲，是新低點，可是類型和新導演是新高點，有超10個新人導演，有藝術水準很高的戲，也有喜劇，打戲，所以我覺得心裡蠻踏實的。
香港電影，包括內地，臺灣在內的華語圈電影應該都是沒有所謂大方向，就是多種類的，放開就是方向。我們國家的習慣就是舉出一個新的方向然後大家都向著這個方向跑，可是實際上好的市場的發展就在於它的多樣化，千變萬化，在於能滿足觀眾的各種要求，甚至於他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們也能去告訴他們什麼是他們需要的。
亞太日報： 就像約伯斯一樣。
陳嘉上： 是的。再舉個例子，去年的時候你不會知道有一部《來自星星的你》，然後大家就瘋追韓劇。市場就是這樣發展出來的，如果我們還追求有計劃，有方向性的硬發展，我們就會落後。
比拼好萊塢和“星星：加強產能和放開
亞太日報： 您也看《來自星星的你》？您也完全能放下身段去拍一部這樣的偶像劇？ 我們要跟來自《來自星星的你》比拼，您覺得首先要加強的是什麼？
陳嘉上： 只要是好的偶像劇，讓觀眾覺得快樂，生活美好，價值觀比較正確的當然可以。而且沒有所謂放下身段，我們算什麼？本來我們就屬於群眾，不應該覺得是走下去。主要不是細節，而是需要創作人去大膽創作，這個要求很多背後的支持，最大的要求就是自由。這大概也是韓國的電視劇走在前面的原因，他們非常的自由，大膽預想觀眾要什麼，題材也非常放開。
亞太日報： 您覺得現在內地電影市場是不是還是放開一些了？
陳嘉上 ：是的，但還希望步伐可以更快一點。但我也理解，電影局要面對各種部門，以及各種人群的訴求和需要，所以我們只要通過作品的效果去證明，我們不會添煩添亂，這樣慢慢往前走。在題材上應該允許更多嘗試，只要保持正確的價值觀。
亞太日報： 內地電影市場現在發展很快，票房也不錯，但也有人認為有不少水分，您怎麼看？
陳嘉上 ：也不一定是水分，我們每天以差不多14，15個螢幕的速度在發展，可是螢幕都留給什麼電影呢？多少是給好萊塢的，給是所謂大片的，多少是給我們本土電影的呢？我們的整個電影工業在發展，但不一定意味者我們的電影也在以同一步調發展，我記得我很早就說過，要是我們的產能沒發展好，我們的市場發展，幾百億的票房可能只是好萊塢的一個託盤。我們怎麼應對？在這方面，最近香港和內地幾家大的電影公司也採取了各種辦法，但產能還是不夠，數量和品質都趕不上市場發展，我們自己的所謂“大片基本也還是夾在一個所謂好的檔期，在這部分我還是不很樂觀。
亞太日報： 現在內地港臺合作，包括跟日本，韓國等海外的合作都越來越多，您怎麼看待今後亞洲電影的合作？是不是還是合拍片比較好進入各地市場？
陳嘉上 ：亞洲電影工業都共同面對好萊塢這個大危機，我們同一條船，同時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大市場，如果大家連起來，會有很好的發展。其實合拍片賣得很好的也不是很多，我們現在正要解決這個問題，為什麼一些在我們國內市場賣得很好，反響很好的片子，在國外不受歡迎？舉個例子，很多時候買家會覺得，比如驚悚片，內地審查能過的驚悚片大概也不太驚悚，海外就會沒有人看，然後還有一些文化差異。但文化差異不是藉口，好萊塢的片子在我們國內可以大賣，我們為什麼不能在海外大賣呢？這個差距是需要追的。
愛電影是最看重的新人品質
亞太日報： 您剛才也提到現在新人導演輩出，您自己在近年的新片中也搭檔新人導演，提攜新人也是您現在的一大著力點？
陳嘉上 ：我們現在必須快速培養各工種的新人，我經常強調我們中國電影產能低，尤其是水準達到一個層次的就更低，所以我們一定要快速培養人發展，我現在每個戲臺前幕後的新人都很多，比重很高。
亞太日報： 您最看重新人導演的什麼品質？
陳嘉上 ：經常有很多年輕人來對我說，我很想當導演，這樣我心裡就要打一個折扣，如果他說他很愛電影，我就會很願意給他機會，讓他嘗試。導演是個很好玩的工作，但電影不止是導演，你要是不懂得享受每一個工作的樂趣，你也幹不成一個好導演。我個人就是從幹道具，幹製片助理開始的，我差不多每一個崗位都幹過，都很享受，就是沒想過當導演。人家亞太日報我怎麼樣走上導演之路的，其實我在當導演之前一天還在想，再給我10年吧，或許我能當導演，結果第二天老闆就跟我說，你來導吧。所以我會重視每一個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的年輕人。
陳嘉上與張國榮、梁家輝在拍戲現場。資料圖片
“我和小剛最像
亞太日報： 您如何評價目前華語圈的幾位叫好叫座的大導演，李安，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您覺得自己跟誰相近？
陳嘉上 ：這幾位都是我非常喜愛的導演，都在自己的領域裡努力拍好電影。我不覺得誰高誰低。就相近來說，我從來都覺得小剛是我學習的對象，跟他比較相近。我們都是道具出身（笑），他是美工，我是道具。我們都是服務群眾，以群眾為主。當然小剛藝術水準比我高。
亞太日報 ：關注平民文化，老百姓的日子。
陳嘉上 ：是的，我常說我是平民文化，是擺地攤表演的，不是進歌劇院的。我也很喜歡歌劇院的東西，但我自己做不了這樣的，更願意擺地攤表演給觀眾看。甚至我看完歌劇會想，要是可以把歌劇院裡的東西表演給，讓它走到平民百姓裡，我會非常高興。
亞太日報 ：而且您兩位都自稱是商業電影導演。
陳嘉上 ：是的，沒有票房就沒有我。瞄準商業票房就是瞄準觀眾。老實說，片商不會因為我的藝術水準給我拍一個戲，還是因為好賣。所以回頭看我覺得還是很幸運的，雖然經常被罵，但還是有一群觀眾追隨我，我就可以繼續。我堅持要給我的老闆賺錢，同時覺得好的電影跟商業沒衝突。
亞太日報 ：您是怎麼樣去瞄準市場的，怎麼確定觀眾愛看什麼或者要給他們什麼？
陳嘉上 ：我希望我的市場是全方位的，對每一個市場都有一點貢獻，但不會針對國內或者海外市場。我希望更多樣化，包括也會監製一些戲，去年我就監製了兩部，台灣一部香港一部，一部講黑社會的，一部講活死人，都不可能內地市場，但我還是做了，主要是判斷這種題材還是有一定市場，也是我一直講要多方面發展的態度的要求。但有些題材我還是保持距離，比如血腥暴力，我就從來不碰，但是你也不能漠視世界裡有這樣一種現象，而且現象雖然不同，但有一些觀點一些正確價值其實是相似的，比如說人的期盼。題材不代表價值觀，也不決定電影的價值，這也是我一直追求，一直想證明的。
記住笑容就好
亞太日報： 請您談談您的下一個工作計畫。
陳嘉上 ：我在籌備我的下一部電影，是跟鄭中基一起導演的動作喜劇，也是愛情片，叫《神秘寶藏》。這兩個月會開拍。這是一部開心的片子，讓人嚮往愛情片子。也有思考，簡單來說，很多人可能對自己的愛情不滿意，現實就是沒有完美的愛情，當你有更好的選擇時，你會怎麼樣？
亞太日報： 您常常各地跑，寫劇本時您常常在哪裡呢？
陳嘉上 ：有幾個地方常去，成都，沖繩，還有就是台北。各有各的理由。沖繩給我很休閒，沒有壓力的感覺；成都時給我很多靈感的地方，人傑地靈，它的各種文化追求和生活追求，還有人非常平和，那是在香港很難想像的。懂生活，懂生命。然後台北，我覺得是一個很能接觸中國傳統文化的地方，一些很微妙的東西保存得很好。我在北京，上海，香港都有家，儘管都是租的房子，但我覺得都是家。因為我是個永遠的旅行者，不會永遠停在哪裡。
亞太日報： 如果用一句話說，您希望陳嘉上電影是什麼樣的電影？若干年後人們提起，您希望被記住的是什麼？
陳嘉上 ：沒有特別想法，我常說我是一個沒有風格的人，如果有希望人記得的，那就是我尊重人，重視人文意義。觀眾感到我的戲是有生活，有愛，有笑容就好了，不用記得陳嘉上，記得我戲裡的人物，記得我的戲裡各種的笑，就夠了。
後記 ：金像獎塵埃落定，最終王家衛的《一代宗師》橫掃12獎項。叫好之外不乏“獨大難掩頹勢，“護犢，“贊助商漸減等尖銳質疑，對此，主席陳嘉上一如既往的坦誠“因為只有平均水準不夠高，才會有某一部顯得非常突出；“沒有贊助我們可以回酒樓辦，不主動拉贊助是為保障獎項的獨立性……話語間對於電影的熱愛，初心和堅守，篤定也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