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沁俁 北京大學) 以前我家隔壁有一對愛吵架的夫婦。吵架的理由很簡單,無非是丈夫喝多了酒又或是有了什麼煩心事,回到家,看妻子哪哪都不順眼。雖然說起來理由單一,但大男子主義的丈夫總是能從雞毛蒜皮的事中挑出各具特色的一件小事做為代表,然後對妻子一頓呵斥。如果對方不乖乖就範,那就有更嚴重的後果。
因為是鄰居,所以我和他們的孩子非常要好。因為家住得近,有事沒事她都愛來我家做客。這樣一來二去,我們越來越熟,也變得無話不談。在這裡,我就叫她妞子。妞子很愛她的爸爸,在她的眼裡是爸爸撐起了整個家。爸爸的成就她看在眼裡,也記在心間。我還記得她雙眼放光地給我講著她爸爸的故事。那些奮鬥史雖然她沒有親眼目睹,但她講起來的那份眉飛色舞根本不亞于任何見證人。我也記得她和我講過的爸爸對她的種種許諾,雖然最後大多因為工作忙或者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沒有實現,但她總是忽閃著大大的眼睛對我說:“媽媽說了,要理解爸爸。”我至今都記得她認真的神情,那是孩子對父母最真摯的愛。
後來妞子的爸爸變得越來越愛“發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不可理喻。在我家“避難”的妞子,沒有那神采飛揚的表情,也沒有了亮晶晶的大眼睛。她大多是掛著淚水出現在我家門口,然後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我試著哄她,她強忍著難過沖我笑笑,然後接著陷入沉默。後來的幾次,妞子不會再哭了。進了我家,還會先客氣地和我們寒暄,然後很正常地和我談天談地。末了,她才會說,哦他又瘋了。妞子說的那麼輕描淡寫,然後把頭轉向一邊,害怕和我四目相視。我清晰地看到它眼角滑下的淚珠,卻一時語塞。妞子講著爸爸的“無理取鬧”和“蠻橫專制”。講這些的時候,妞子的目光暗暗的。我突然覺得很心痛,十幾歲的年齡根本不應該有這麼多愁容。我嘗試安慰,想勸勸她理解爸爸在外的不易。妞子卻苦笑著說,“我媽每次都這樣教育我,那又怎麼樣?今天我第一次和他翻臉,他指著我媽鼻子說都是她把我教育成這樣。在外不易和好壞不分根本不是一回事。”
再後來我們一家搬到了別的城市,有時候我也會想起妞子,不知道她會去哪裡再找避風港。
妞子的故事就那麼真實地發生在我的身邊。這大概是一類典型的中國式家庭,爸爸永遠是一家之主。作為女性,雖然不願意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世界還是男女有別的。似乎是造物主給女人設定的天然屬性,讓女人對家和孩子的依賴一般而言都遠遠超過男人。而且在成長發育中,女人的嬌弱和敏感也不斷限制著自身的發展。從石器時代開始,瘦弱的一方就苦守洞穴,由雄壯的男性去狩獵捕食。到了今天,收入較少的一方(往往是女性)放棄工作,安心伺候更為風光的另一半(往往是男性)。當然了,現代社會壓力越來越大。真能娶回老婆,又有種讓她在家“待業”的往往能算得上是成功人士。於是,我們看到很多女人相夫教子,男人安心奮鬥的家庭模式。這本來是很美好的,根據研究表明,對孩子智力開發最有利的辦法恰恰就是陪伴。這樣一來分工明確,也保證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長。可偏偏這樣的分工又成了滋生矛盾的溫床。
中國式的一家之主,往往忽略了分工之下要恪守的平等性。一些爸爸們開始覺得自己在外拼搏創造的價值遠遠大於一個小小的家庭主婦。一家之主的主就是不能受到任何質疑最至高無上的存在。也許是因為在外面的一點成就所獲得的吹捧,也許是因為覺得與世隔絕只懂洗衣做飯的妻子變得婆婆媽媽,甚至只是因為出於顯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心理,爸爸們變得越發專制。
我想起在國外,有議員提議要為主婦們立法,丈夫們應該給她們支付工資,畢竟每個勞動力的都有它相應的價值。更何況,妻子對於丈夫的照顧和體貼,媽媽對於孩子的陪伴和教育,那是遠遠高於一個保潔員或是廚子。中國式家庭中的爸爸卻迷了眼,也許他生性不壞,也許他並沒有沾花惹草,但那顆高高在上的心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主宰。不知道這是不是封建傳統的遺留,還是成功人士自傲的體現,但這不應該成為常態。男女有別,所以分工不同,但不同的任務和責任沒有貴賤,更不能成為自己攻擊對方的武器。
我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家庭,因為女人的瘦弱,往往會成為家庭爭端中受傷的一方。也因為孩子的幼小,往往會成為不幸家庭的犧牲品。成年人的戰爭,往往會將那些廢墟留在孩子的心裡。傷害孩子的不是怒火,而是那份謝絕討論、為我獨尊的態度。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樣,父母倆對對方截然相仿的態度也成為孩子心裡的天平最重要的砝碼。作為爸爸,為了家庭的奮鬥和辛勞都是值得肯定的,那又何必自己親手葬送了自己在妻兒心中高大的形象?
這樣中國式的家庭大多缺少討論,其實好好談談比什麼都重要。家庭中沒有弱者,兩個成年人的結合更應該是相互尊重的平等關係。這樣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也是兩個人共同的選擇,更談不上孰輕孰重。傾聽與交流,尊重和理解才是一個家庭和諧的來源。那些中國式家庭中的爸爸們,放下自傲,看看妻子兩鬢的銀絲和不再年輕的面龐吧,這樣日復一日的陪伴和照顧難道不是真心最好的表達嗎?又何苦在有所成就的時候只著眼於自己的光環,而看不到別人的付出。中國式的家庭,坐下來好好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