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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项广泛宣扬的研究发现，仅吃有机食品可以大幅度减少家庭对农药的接触。加上来自美国儿科学会等知名机构的警告，流行的报道会让你相信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是的，你真的需要掏腰包购买更高端的有机产品来保护你的家庭。而这里的“你”通常指的是母亲。
作为研究喂养儿童工作的社会学家（我们中有两个人正是母亲），我们知道，这类报道使许多父母感到警醒或内疚，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提供有机饮食的理念已成为健康育儿实践的黄金准则。在过去十年，我们对多伦多和纽约的100多位母亲进行了采访，研究表明：母亲们正感受到压力。即使是拥有充裕食品预算的富裕父母，也感到自己未能完全实现这一理念。那些关于健康的故事讲述着婴儿食品中的慢性毒素、塑料包装对智商的影响，或给挑食孩子喂食的小技巧……每一个新故事都在鼓励母亲怀疑：自己在育儿方面是否做得足够了？
我们不怀疑这样的科学，即我们食物中的有毒化学物质是危险的，并且会对我们的孩子造成真正的伤害。但我们也可以肯定，对于这个现实问题的解决答案不会是“专业的、小心谨慎的母亲”。这个故事中的主角是那个“有机孩子”：一个想象中纯净的孩子，通过精心喂养的方式使他（她）完全避免风险。“有机孩子”的理念表明，父母亲（尤其是母亲）的（谨慎和昂贵的）做法可以最好地保护孩子。这是一种糟糕的理想，绝不可能完全实现。
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与许多母亲进行了交流：她们有的优先考虑有机牛奶和蔬菜，有的致力于最大程度地减少食物浪费，其他母亲则设法保护孩子免受快餐食品的侵害。优先次序各不相同，但其中传递出的信息表明，母亲有责任仔细考虑那些往往是昂贵的食品购买，以保护孩子免受工业化食品系统的普遍侵害。新闻媒体和公共卫生项目始终将女性视作食品杂货购买和家庭烹饪的主要负责人。提及保护儿童的健康，人们对母亲的标准要比对父亲高得多。即使有的父亲关心环境问题，他们也不太可能通过选择食物来控制毒素摄入和管理家庭健康。
图片来源：Kate Trysh/Unsplash
“有机孩子”的理念使母亲承担了大量照料工作。在实践中，这意味着要不断了解那些看似营养的零食中隐藏的有害化学物质、要偷偷把蔬菜放进孩子喜欢的饭菜中，并防止孩子为了最新的甜食而哭闹。喂养一个“有机孩子”要求（母亲）在专门的食品杂货店购物、并从零开始（学习）制作婴儿食品，还需要研究各种选择、计划日常购物，并考虑到家庭的食物偏好。许多女性感到自己未能达标。我们在纽约采访的一位母亲开玩笑说，为了有时间从零开始学习做饭，并为孩子准备健康的午餐，她放弃了睡眠。我们还了解到，即使是拥有充裕时间、金钱、方便去到农贸市场的父母，也难以达到“有机孩子”那令人难以捉摸的理想标准。
“有机孩子”的理念出现在越来越多的家庭为维持生计而挣扎之时。在加拿大和美国，六分之一的儿童无法获得充裕的营养食物。在一个巨大的不平等时代，提倡理想的无化学手工食品不仅是不现实的，而且根本就很荒谬。
大多数时间和资源都很紧张的母亲根本无法跟上养育“有机孩子”的需求。社会学家萨拉·鲍恩、乔斯林·布伦顿和辛尼卡·埃利奥特的《高压锅》一书中，生动地描述了在贫困背景下喂养孩子的持久挣扎。他们讲述了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母亲和祖母们的故事：他们非常在意烹饪和饮食，却没有办法制作“完美”的家庭餐，有时甚至会放弃自己的晚餐以确保孩子们可以吃点儿东西。贫穷的压力无处不在，而有色人种女性还面临着捍卫自己育儿习惯免遭种族主义评判的进一步挑战。黑人和拉美裔母亲尤其容易面临包括医生、社工、教师等在内的权威人士的质疑，他们可能会通过孩子的体重来判断“糟糕的”母亲育儿行为，并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许多低收入的消费者告诉我们，他们的梦想是健康的有机餐食，但他们的日常饮食现状看起来却大相径庭。在对加利福尼亚家庭的研究中，社会学家普里亚·菲尔丁·辛格发现，垃圾食品是贫穷的父母可以为孩子提供的少数“享乐”之一。在物质匮乏的情况下，对孩子想吃薯片或巧克力的请求说“好吧”成为了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此外，一些母亲可能对某些饮食建议和身体（健康）标准持怀疑态度，认为是“白人的、自上而下和精英主义的”。铜版纸印刷的食品和育儿杂志页面中详细阐释有机饮食的各种优点，却很少讲述我们阶级分化的食物系统现状。
“有机孩子”的理念总是压在人们心头，是因为它激发了一种共同观念：即照料者（尤其是母亲）、而不是国家对行业实践的规定，才是保护儿童的最佳渠道。这种推论导致了不可企及的标准。而只要有毒化合物持续在我们的空气、水和土壤中循环，哪怕是最有优势的母亲也无法在一个“有机的”泡沫中保护自己的孩子。
努力喂养“有机孩子”使人们忽略了为一个更民主、公正和可持续的食品系统而奋斗。它强化了对于最精英阶层购物者的保护体系，然而不平等的现象却比比皆是。低收入和有色人种群体更可能生活在受污染的公路、垃圾焚烧炉和工厂附近。他们的家庭和学校供水中更可能含有高的铅含量。这些是种族主义、公司剥削和政府忽视所导致的问题。
与确保所有儿童都能获得安全和营养的食物这一艰巨的集体努力相比，购买采用主要的有机食品似乎更容易实现。但的确有其他国家以一整个国家的力量解决了这一问题。 2015年，瑞典制定了饮食指南，使可持续发展成为了整个国家关注的问题，而不只是一种个人选择。与欧盟的所有成员国一样，该国也受益于对有毒物质的更严格的防范，要求监管机构先对物质的化学安全性进行评估，然后才将其投放市场。然而与此同时，在美国，几乎不需要进行预备测试或审查就可以将化学制品投放市场。
要保护美国儿童免受有害食品和有毒化学物质的侵害，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目前有越来越多的呼声在支持普及学校午餐计划，该计划将免费为所有孩子提供营养丰富的午餐。2019年10月，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和伊尔汗·奥马尔提出了一项法案，正是支持这一点的。而社会科学家詹妮弗·加迪斯在她的著作《午餐劳工》一书中辩称，一种真正普及的学校午餐计划必须将儿童健康、环境可持续发展和工人权利放在首位，以构建一种环境，使学校餐厅中的工人有权烹饪有营养的、符合道德采购和烹饪原则的餐食，该餐食对所有儿童免费。
只有当我们不只紧盯自己精心筛选过的购物清单，并致力于推进有益于所有儿童——不仅仅是“有机孩子”——的普通食品项目时，我们才能保障真正的公正。
本文作者Kate Cairns是新泽西罗格斯大学肯顿分校区（Rutgers University-Camden）儿童研究系助理教授。Norah MacKendrick是罗格斯大学社会学副教授。Josée Johnston是一名作家和多伦多大学（University of Toronto）社会学教授。
（翻译：西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