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膠粒

8月12日，香港市民自发到长洲岛东湾海滩“执胶。 新華社記者張玲玲攝。

最近一周，香港海灘有些熱鬧。成群結隊的年輕人或一家老少在海灘挖沙。事實上，他們並不是在玩沙子，而是在“執膠。

這裏所說的“執膠，其實就是撿膠粒。

７月２３日，一艘由南沙駛往汕頭的貨船遭遇“韋森特颱風，拋錨避風。由於風力不斷增強，貨船上６個集裝箱約１５０噸聚丙烯膠粒意外落入海中，隨海浪飄到香港海域，並沖上香港南部１０多個沙灘。

事發近兩個星期後，經媒體報導，當地人才得知這一消息，並迅速傳播開來，進而引發生態環境擔憂。專家已經指出，這種膠粒本身無毒，即使人誤食含有膠粒的魚，膠粒最終也會排出體外。但是人們仍然擔心，如此大量的膠粒散落大海和沙灘，難免不會對生態環境造成影響。熱愛家鄉、關心環境的香港人，怎麼能忍受沙灘和礁石上散佈著雪花一樣的塑膠垃圾？又有誰願意吃魚時吞下膠粒？

此外，人們還擔心膠粒長期浸泡在海水中，表面可能附著污染物，從而危及海洋生物；還有人擔心膠粒會影響魚類呼吸和進食，並妨礙海龜在沙灘上產卵等等，不一而足。

連日來，香港政府多個部門派出人員到海灘清理膠粒。貨主中國石化也撥款１０００萬港幣專項資金用于打撈和清理膠粒工作。

與此同時，香港人迅速行動起來，主動採取行動應對膠粒“污染。有人在社交網站臉書以及各大論壇上相約一起去“執膠，有人走遍南部海灘調查污染情況，並拍下照片和繪製成圖，告訴網友哪些海灘需要多少人手；還有人把“執膠經驗與網友分享，告訴大家需要帶哪些工具、使用什麼方法最有效以及哪里有志願者留下的工具，避免重複購買。每個發帖都會得到熱烈回應，多是贊許和感謝。

８月１２日，是個星期天。筆者參加了一支香港網友自發組織的隊伍，去香港大嶼山芝麻灣半島澄碧邨附近的二浪灣“執膠。

大嶼山位於香港西南，比香港島大，是香港最大的島。芝麻灣半島位於大嶼山東南部，是“膠災的重災區之一。因為地處偏遠，很少有人踏足，因此是組織者特意選擇芝麻灣半島的原因。

早上９時３０分，我們一行２６人乘船從中環前往香港西南的長洲島，然後從長洲島轉乘開往芝麻灣澄碧邨的船。到達澄碧邨已是中午時分了。

澄碧邨是一個大型私人屋苑。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之前，曾有很多外企高層員工在這裏居住。金融風暴期間，香港金融中心業務受到打擊。此後，這裏的人氣日漸衰退。如今，這裏的居民只能用稀稀落落來形容，這裏的船班和碼頭也被開發商“私人化，只有業主或業主的親朋才能搭乘澄碧邨與外界往來的專船。

在澄碧邨居民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二浪灣海灘。有１０餘人組成的志願者趕在我們前面，已經在埋頭苦幹了。我們立即加入了“執膠隊伍。

此前，我們特意在網上學習了其他志願者的“執膠方法——主要是用篩子或者洗衣袋篩。出乎預料的是，二浪灣的沙粒很粗（這可能也是它沒有被列為公共泳灘的原因吧），直徑約２毫米的膠粒混雜在沙粒中間，很難被篩出來。我們看到有人把混雜著膠粒的沙倒進水桶裏，攪拌幾下，待膠粒浮出水面後再用篩子撈出來。試過之後，我們發現有很多垃圾碎屑與膠粒混雜在一起，“執膠效率還是不高。

乾脆，還是徒手揀吧。

撿了一陣，我們就找到了一點竅門：垃圾下麵總是有許多膠粒，可能是在海洋垃圾裹挾下沖上岸的。於是，“執膠和清理垃圾就同時進行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感覺脖子酸痛得不行。我採取的是坐姿，低著頭聚精會神地撿膠粒，脖子能不疼嗎？抬頭望望其他志願者：嘿，大家真是各顯神通啊，有些人乾脆趴在沙灘上撿膠粒——想必跟我是同病相憐。

時針快指向下午２點了，不見有人張羅大家一起吃午飯。事實上，午飯都是自備的，誰餓了就找處地方自己吃去了，然後繼續埋頭撿膠粒。

香港夏季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天，轉眼下起濛濛細雨，且持續不停。大家都沒有休息的意思，也沒人撐傘。我想，大家的心情都一樣，都想抓緊時間多撿膠粒。

“執膠活動預計下午４點結束，以便能趕上開船的時間。剛來的時候，我們不覺得這個沙灘有多大；但是徒手“執膠的進度比我們預想的緩慢。看到時間不早了，大家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臨離開的時候，大家都有些不甘心。我也一樣，不但沒有成就感，反而有一種挫敗感：我們２６個自願者，一天時間只收集了一塑膠袋膠粒。另外一隊自願者的成果也差強人意，我們兩隊４０餘人一天時間只清理了二浪灣約五分之一的沙灘。要知道，墜入海中的６個裝有聚丙烯塑膠粒的集裝箱，每個集裝箱裏有千袋，每袋２５公斤。我們這點“收穫實在是九牛一毛，清理膠粒工作的難度由此可見一斑。

“這已經很不錯啦！同行的香港朋友安慰我說。

回程的路上，我們再次經過長洲島。正值傍晚時分，男女老少齊動手，在長洲島最大的東灣海灘“執膠。有人用篩子篩，有人用水桶淘洗，有人徒手撿。近百人“執膠場面甚為壯觀。

清理膠粒，似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相當於把香港１０多個海灘上的沙子徒手翻一遍。這還不算完，因為每天都會有新的膠粒會隨海浪沖上岸。有人估計清理工作至少需要幾個月時間。

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裏，心裏仍然想著“執膠。網路上，很多感人的小故事在網友間轉發。例如志願者去買“執膠工具時，有些商鋪的老闆免費贈送，也有些老闆多找錢給志願者。“這些錢給你們買飲料啦，我自己去不到，你們加油啦！看著這些暖人的故事，讀著這些感人的話語，疲憊頓覺減輕了不少。

“香港人每次遇到危機，都會像軍隊一樣迅速行動起來。來自英國的環保人士加裏（Ｇａｒｙ）在接受本地媒體採訪時，曾說過這樣的話，令人印象深刻。我相信，香港人憑耐心和毅力，一定能戰勝這場“膠災。加油，香港！

８月９日，香港特首梁振英也有感於各團體和志願者的眾志成城，感謝他們為香港清理膠粒所做出的齊心努力，並承諾進一步追究事故方責任。當天下午，貨主中國石化在香港鄭重承諾：無論事件責任歸屬最終如何認定，都將全力以赴投入清理工作並先行墊付打撈和清理費用，同時將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法律責任和社會義務，決不推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