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眼中的欧洲,不过是一种幻想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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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短房

整个世界已经由昔日“欧洲中心”,变成了今天的“多中心”并存,“真正的欧洲”恐怕只能存活在某些思想者的脑中、口中和笔下。

10月7日,十位自称具有保守主义倾向的欧洲知识分子联合发表了题为《一个我们能够信靠的欧洲》的《巴黎声明》,号召欧洲民众踊跃加入他们的行列,共同构建一个“真正的欧洲”。

什么是这些知识分子心目中“真正的欧洲”——或不妨先问一下,他们所痛心疾首的“虚假的欧洲”又是怎样的?

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多元文化

在洋洋洒洒36款、用9种语言写下的“声明”全文里,这些知识分子痛斥的“虚假的欧洲”,包括“统一市场、跨国官僚机构、油腔滑调的娱乐”,“传统价值观、审美观和道德观的被质疑”,“过度发展的自由经济和市场威胁政治主权”、“全球经济力量的傲慢与盲目威胁社会利益、甚至国家安全”——一言以蔽之,他们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多元文化,反对全球化和自由市场经济。

而他们心目中的“真正的欧洲”,则是没有多元化(按照他们的说法“多元化只存在于帝国”)、没有“强加于人的一体化”(这意味着反对一个更强大的欧盟体系),重新确立基督教价值观主导地位,认同民粹主义,“复兴国家的统一和团结”的“古老而崭新的欧洲”,在这个欧洲里“欧洲人”是真正的主人,而那些被他们认为“扭曲”的宗教和外来文化则只有经过甄别和同化才能被接纳,“适当的管制”和“恰当的社会文化等级制”则会“推动欧洲的进步”。

不难看出,这些自称保守主义知识分子的联署者在竭力营造一种文艺复兴式的氛围,试图将自己的倡议包装为“第二个文艺复兴宣言”,即既“复古”又“维新”的欧洲行动指南,他们在“声明”前言中所言“意在邀请欧洲民众积极打捞我们欧洲传统中的最好遗产,共同建构一个充满安宁、朝气和高贵的未来”,更直言不讳地揭示了这一点。

自相矛盾的“保守主义知识分子”

这种论调的出现,表明“老欧洲”面对一体化的种种副作用,全球化和移民、难民潮的冲击,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和不安。

在他们看来,当今欧洲出现的各种乱象,归根结底,都是欧洲一体化、多元化、自由市场和“非基督教思想”所引发的,而权力被从主权国家让渡给既高高在上又效率低下的欧盟、多元文化成为“政治正确”,则更让他们感到“欧洲根基的动摇”。

随着欧洲在全球“存在感”的不断降低,上述恐惧、不安变得越来越浓郁,且开始从象牙塔蔓延到民间,许多欧洲国家民粹主义政党、思潮的泛起,东欧国家对移民、难民和欧洲一体化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反感,都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但“保守主义知识分子”们却拿不出一个有吸引力的“药方”:他们洋洋洒洒36款中所形容的欧洲,没有一体化、没有多元化、没有“过度的市场行为”、没有“异己宗教”和“不道德风气”,有的是“基督教价值观”,民粹和“适当管制”,“适当等级制”的“传统欧洲”(也即“未来的真正的欧洲”),真的有那么大吸引力吗?倡导“声明”的十位知识分子,甚至都不太敢于在“声明”中勾勒“新欧洲”的繁荣、富强、文明究竟是怎样的形态,以及如何能实现这样的形态。

在他们的“声明”中充满着自相矛盾之处:他们一方面强调“民粹”,抨击“精英主义”,另一方面又处处以“先知”自居;一方面反对“大欧洲”和“不必要的权威”,另一方面又认为权威不够、自由过分;一方面认为市场受到冲击,另一方面又抨击市场因素的泛滥;一方面强调“真正的欧洲是自由和民主的”,另一方面又直言不讳地拥护一种“部分人比其他人更自由、更民主”的“选民体制”;一方面大声赞美民主,另一方面又吞吞吐吐地暗示“精英和等级制是必要的”……

最滑稽、最不能自洽的是,这些呼吁建设“我们能够信靠的欧洲”的知识分子,实际上并不打算建设“一个欧洲”,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上反对欧洲一体化——但他们又打算让这个“去一体化”的欧洲遵奉一种“统一的、欧洲的、以基督教文化为核心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实话说,这真的有些难度。

这些知识分子的这种纠结,实际上是“老欧洲”纠结的一个折射,一个缩影。时代在演变,昔日高高在上的“旧世界”、“老欧洲”已不再是地球的中心,他们的价值观、行为方式和文明标尺,也不再被视作“天然正确”,甚至在欧洲内部都已有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欧洲是否还那么“高贵且重要”。

欧洲媒体反应冷淡

有趣的是,《巴黎声明》在欧洲媒体和网络上反应冷淡,但在欧洲以外却被广泛流传和热烈议论,这既表明人们对欧洲民粹主义的崛起保持高度关注,也表明这种思潮的群众基础,远不像许多人所想象的那样雄厚,那样声势浩大。

正如一位法国网友所评论的,《巴黎声明》及其执笔者提出了一些足以引发欧洲人共鸣的现象、问题,但他们却拿不出靠谱的、解决问题的答案。

道理是明摆着的:整个世界已经由昔日“欧洲中心”、“欧洲主导”,变成了今天的“多中心”、“多文明”并存,“真正的欧洲”恐怕只能存活在某些思想者的脑中、口中和笔下。如果各路欧洲知识分子不能首先承认这一现实,不论他们的眼光多敏锐、思想多深刻,罗列的现象、事实能引发多少共鸣,他们都注定只能在煞有介事的分析后,拿出一纸不着边际的荒诞药方来。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