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如果巴西輸了球……

新華社裏約熱內盧７月４日電

隨筆：如果巴西輸了球……

新華社記者記者王帆

歷經慘烈的點球大戰才艱難晉級世界盃八強，巴西隊讓東道主球迷體驗了心驚肉跳的滋味。４日對陣來勢兇猛的哥倫比亞，巴西上下恐怕都不想再坐一次過山車。而如果巴西輸了球，這一幕只是想像就令人不寒而慄。

６月２８日週六下午，裏約熱內盧豔陽高照。往常這個時候，這座城市靠近海灘的繁華商業街會是一番車水馬龍的景象。但是這一天則完全不同，馬路上看不到幾輛車在行進，大街小巷幾乎空無一人，整座城市似乎停止了腳步、屏住了呼吸——此時此刻，巴西與智利的點球大戰正在進行。

威廉罰丟了點球！巴西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正如６４年前馬拉卡納球場那場比賽結束前的最後幾分鐘：人們用雙手捂住臉，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有人突然衝出家門，急急忙忙把停在路邊的車挪到地下車庫。

幾分鐘後，兩億巴西人如釋重負，很多人喜極而泣，正如癱坐在米內羅球場草坪上的內馬爾和蒂亞戈·席爾瓦。這一天，若不是關鍵時刻門梁和門將神奇救險，巴西的天可能已經塌了下來。

倘若巴西輸了球，結果會怎樣？人民將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

去年聯合會杯期間上百座城市民眾遊行和大規模騷亂的一幕幕場景歷歷在目：在裏約熱內盧，軍警和示威人群在州議會大樓前大打出手；在聖保羅，金融街保利斯塔喊聲震天一片狼藉；在巴西利亞，數百人頂著刺鼻難忍的辣椒水衝上國會大樓的標誌性圓盤，外交部樓前火光沖天……

那是一張公交車票引發的“血案”，幾毛錢的漲價就點燃了民眾心中憤怒的引線，數百萬人走上街頭，抗議政府斥鉅資修建場館籌辦賽事而置怨聲載道的醫療和教育於不顧。緊接著，一批訓練有素的搗亂分子混跡於人群中，開始肆無忌憚地損壞公物、四處挑釁，各地主要街道邊商鋪、銀行的玻璃櫥窗應聲而碎。女總統羅塞夫趕緊出面對全國發表電視講話，呼籲民眾克制再克制，勿讓暴力的雜音成為“冠軍盛筵”賽場外的主旋律。

幸好幾天后一場關鍵的勝利拯救了巴西，內馬爾和他的夥伴們在６月３０日的聯合會杯決賽之夜三球橫掃世界冠軍西班牙，將馬拉卡納球場變成歡樂的海洋。很多人是後來才聽說，其實原定於決賽後一天進行的全國總罷工在社交網絡上早已蓄勢待發。但整個國家最終涉險過關，原來綠茵場上的勝利是最好的滅火器。

因此，對東道主來說，這是一屆沒有任何退路的世界盃，家門口捧杯、了卻６４年來未盡心願是唯一選項。然而，昨日觸發抗議的那些理由，今天依然全部存在：基礎設施、政府作風、經濟發展等方面存在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執政者處理這些結構性問題又豈能指望短期內就對百姓有滿意交代？

世界盃開始前不久，各地有人打出了口號：“又到了我們該上街的時候。”於是，６月上旬的聖保羅地鐵大罷工、中旬的裏約機場罷工，還有同期各承辦球場附近的小規模抗議以及因擦槍走火引發的肢體衝突，一條條令人心生不祥預感的消息通過報紙、電視傳到巴西每個角落。６月１２日的揭幕戰，就這樣在一片暗流涌動中拉開帷幕。

這裡的人們的確有抱怨的理由。金磚巴西作為新興經濟體的代表，在前幾年歐美深陷債務危機時被全球給予厚望，但短短幾年後，這枚徐徐騰空的火箭便開始顯出後勁不足，過去３年裏，國民經濟增幅一直在低位徘徊，同期實際通脹率處於政府調控目標上限。最近民調顯示，超過三分之一的巴西人正唱衰世界盃後數月的經濟走勢，三分之二的人擔心未來的日子會比眼下更難過，這是過去７年來民眾對本國經濟最感悲觀的一刻。

所幸，在有世界盃的日子裏，“足球王國”大多數人對足球以及這項運動帶來的無上民族榮譽的癡狂要遠遠超越政治、超越對生活中諸多不如意的擔憂。君不見，看臺上震耳欲聾的國歌聲令內馬爾潸然淚下；君不見，大街上無處不在的黃綠國旗讓每個巴西人心生自豪；君不見，海灘上比肩繼踵的黃衫少年走起路來昂首挺胸。

巴西隊的每一場勝利似乎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能夠讓整個民族暫時忘卻所有的痛楚，而球隊的任何一次挫折，也足以令整個民族瞬間一蹶不振。

主場世界盃，來自四面八方的無盡壓力令斯科拉裏的隊伍每一秒鐘都在鋼絲上行走，而一旦他們從高處墜落，陷入苦海的將絕不僅僅是一支球隊。對於參與其中的人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同時也是一種極度的危險。曾遍嘗職業足球甘苦的“外星人”羅納爾多說：“壓力？很正常。歸根結底，這畢竟是巴西國家隊，地球上奪得過世界盃次數最多的隊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