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流雲|皮托尼:屬於移民的海岸大道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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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亞太日報特約記者宿亮

惠靈頓灣的東北部是哈特河河口。遠離外海的風波和周遭山地的崎嶇,這個名叫皮托尼的區域擁有大片的衝擊平原和繁忙的居民區。筆直的海岸滿是尋找肥美鮮魚的飛鳥,它們在一處紀念碑前後飛來飛去,啄食地上殘缺的貝殼。

皮托尼全貌 (圖片來源於網絡)

紀念碑所在的地點是歐洲移民第一次來到惠靈頓登陸的地方。當年,歐洲人在麥哲倫的指引下航行到世界盡頭的南太平洋,在這裡遇到了毛利部落。

來到新西蘭的歐洲移民

站在海岸大道路邊,我嘗試想像雙方的第一次見面。思維似乎穿越車流回到幾百年前,一邊是帶著遮陽帽、系著圍巾的開拓者劃著小船靠岸,一邊是毛利部落手握長矛在柵欄背後凝望這一群不速之客。飽經風浪的歐洲大帆船停在港灣中間,曾經創造毛利人遠航神話的長船停在岸邊,兩群嚮往遠方的人在這裡碰撞。

歐洲移民登陸

無論第一次約會的情緒是怎樣的,這都可以作為當代新西蘭文化的最初圖景之一。

海岸大道的一旁,是一座白房子,在湛藍的海水和天空映襯之下安詳浪漫。這裡是惠靈頓的移民博物館,從某種意義上看,我總覺得這稱得上是移民國家的社稷宗廟。

移民博物館(圖片來源於網絡)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我意外走進這座博物館,第一個驚喜不是這裡的展品,而是一位管理員。她來自萬里之外的波士尼亞,跟父親逃離戰火動盪,又因機緣巧合,隨丈夫移民來到新西蘭。她的經歷仿佛就是移民博物館的一部分,娓娓道來曾經的流離。

在皮托尼海岸,毛利人和歐洲移民的第一次約會發生在1840年。此前,英國殖民開拓機構新西蘭公司為了吸引移民,在廣告中把新西蘭稱為“南部英國”,說這裡有最好的氣候和最美風景。為了建設一個“零犯罪”社會,新西蘭公司嚴格審查前往新西蘭的英國人。或許從那時起,就奠定了新西蘭社會的溫和閒適。

當年的哈特河谷模型

海上漂流半年之後,這些最初的移民抵達皮托尼和那條廣告中提到物產豐富的哈特河。但移民們發現,哈特河充滿濕地和蒿草,可耕地不多。在荒蠻環境中,唯一伸出援手的是毛利部落,他們不僅提供食物,還幫助歐洲移民開墾海岸,締造了皮托尼的早期樣貌。

毛利人用長船帶歐洲移民上岸

1843年,一個18歲的歐洲移民女孩抵達皮托尼後在日記裡這樣描述:“我看到一個本地人,他帶著裝飾有彩色布條和羽毛的帽子,全身紋身……我把窗戶打開,和他交談起來。”當皮托尼海岸毛利部落領袖去世時,歐洲人出現在他的葬禮上,感謝他對移民早期的幫助。

早期歐洲移民生活

時過境遷,當歐洲移民和毛利人在新西蘭全境因一份語焉不詳的《懷唐伊條約》發生衝突時,皮托尼也曾發生流血衝突,早期的朋友轉眼卻成仇敵。

硝煙散去,在有限資源夾縫中共同生存的人們重新適應彼此,移民也開始在廣闊的惠靈頓灣岸邊尋找新的生存空間。工業時代沒打招呼就波及惠靈頓,鐵路的建造把哈特河谷這片地勢平坦的地區變成工業區。

早期惠靈頓灣全貌

毛利人稱呼歐洲移民時還在使用戰爭時期仇視的稱呼“Pakeha(白豬)”,不過這個詞彙後來逐步淡化鄙視色彩,成為新西蘭白人移民的代稱。毛利人把工業時代的鐵路稱為“Pakeha horse”,也就是一種吐著白色煙霧,四散蒸汽的駿馬。

駿馬帶來20世紀初皮托尼的繁榮,鐵路沿線小車間逐步發展成各類公司。當時最有名的公司在毛利部落地區加工羊肉,大量肉屑漂浮在海岸,臭味一度成為工業區“標誌味道”。皮托尼制衣廠則為全體惠靈頓人生產衣物;捲煙廠也開動馬力滿足源源而來移民的需要。

這個南太平洋上曾經的無名海岸,因為工業的發展不斷升級。當福特和通用看上這片土地時,這裡又成了新西蘭的汽車製造之都,一度推動新西蘭人均擁有車輛數量位列世界前茅。二戰時,這裡的汽車製造工業順理成章又變成盟國軍火加工的重要中心。

曾經的汽車城模型

這大概就是100多年間發生的故事。工業引發了人群的聚集,聚集開拓了新生活。曾經在新西蘭南島開拓金礦的華工也來到這裡,華人開辦水果店、蔬菜店,啟動人生的新階段。

早期生活在皮托尼的華人

歷史洗盡鉛華,當所有的是非對錯記錄在案,回望過往,移民的開拓是人類發展中堪稱偉大的事件。毛利人、歐洲人、華人,當他們涉足這片土地,嘗試一種新的生活並在茫茫大洋的島嶼上締造出今天的新西蘭,這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成就。

欽佩走向遠方的人,欽佩他們的勇氣。今天,移民仍然抵達這片海岸,勇敢地要創造新生活,這就是一個移民國家最美好的夢想。

海岸大道(圖片來源於網絡)

臨走,那位波士尼亞管理員講起女兒的故事。女兒也要走向遠方,目標是萬里之外的中國。管理員說,儘管女兒堅果過敏,但即便自己帶食物也要走向遠方。我想,理由和祖祖輩輩的經歷一樣,因為遠方有夢想、有精彩,有屬於自己的海岸大道。

曠野流雲·宿亮 作者簡介:

宿亮,姓宿,不愛吃素。生在大明湖畔,不解清照風情,偶爾倒是讀讀辛棄疾的“醉裡挑燈看劍”。沒怎麼體會過老舍筆下濟南溫婉的冬天,總覺凜冬就應該淩冽。

讀了四年歷史,收了個史學學士;讀了五年政治,卻得了個法學博士。讀歷史,最愛歐洲中世紀,立誓有生之年走遍歐洲,結果而立之年沒到,就已流竄多半,恍然到原是史家能寫,方寸之地也能出三卷本。讀國政,最愛陰謀說,論文也要寫歐洲的兵戈縱橫。信奉倫敦政經的學術大師蘇珊·斯特蘭奇,於是照貓畫虎混入記者隊伍,寫字為生。

一年前,生平第一次飛過赤道,發現站在地球的另一面不會掉落太空,證明牛頓是對的。遠離大陸,在新西蘭尋找傳說。總覺,南北兩島是部公路劇情片,決不能停車拍照、上車睡覺。於是,一部老車卷黃沙,紮進這藍藍綠綠的天空山野,就想跑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