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能激起情感,提倡神秘主义、精神信仰和个人表达,似乎是迷信滋生的天然土壤。直到当代,很多著名作曲家都有根深蒂固的迷信。
有史以来人们就相信诅咒,用诅咒解释各种厄运。诅咒可以是口述的咒语,或是下在物品上作为护身符,保护佩戴者不受外人伤害或打扰。它们也可能通过未知的方式出现。我们都听说过“木乃伊诅咒”,据说是术士下在法老图坦卡蒙墓中的,尽管这些流言大都源自挖掘陵墓期间,目的是阻止盗墓人和寻宝者。图坦卡蒙墓的挖掘者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故,有人患病或死亡。这些倒霉事往往被视为巧合,甚至有心理暗示的力量。如果一个人相信诅咒,就可能被伤害。而其他很多参与挖掘的人安然无恙,我们就可以感到宽慰。
诅咒被归罪于种种源头,包括黑魔法师、女巫、招魂师等。过去千百年来,在某些文化中人们甚至可以拜访这类人,付费对敌人下诅咒。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写道,这类人只要拿到钱,就可以给任何人带来伤害,无论他们是好是坏。英格兰国王詹姆士一世对黑魔法有偏执的恐惧,相信女巫不仅阴谋推翻他的统治,而且要颠覆一切良善——他完全相信她们的诅咒能力。莎士比亚也知道这种恐惧,极有可能就是他在《麦克白》中加入三个女巫的部分原因。
《麦克白》中的三个女巫
迷信行为和信仰与人类历史一样古老,至少从我们有能力思考与理解之时就开始了。它们起源于人们采取某种行动后看到的结果,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结果。人们混淆了相关性和因果性,轻易将某种行为和某种后果联系起来,尽管它们实际上也许毫无关联。我们高傲的现代人喜欢嘲笑这种行为,说它们是原始人过时的信仰。我们世故的现代人永远不会如此轻信,毕竟我们有手机、高速网络和激光手术,怎么会相信这种蠢事。
我们仍有迷信,它们也许完全烙在我们类人猿的大脑里。其中一些变得更复杂,或者被合理化,但归根结底,我们很想影响周围的世界,为达目的经常采取非理性方式,甚至干些蠢事。
音乐能激起情感,提倡神秘主义、精神信仰和个人表达,似乎是迷信滋生的天然土壤。音乐带来的情感高潮可以鼓励各种强烈的信仰。没错,直到当代,很多著名作曲家都有根深蒂固的迷信。几百年来,音乐圈出现了很多涉及表演和演奏的个人习惯、传统和规则。我们将看一些例子,从有趣到愚蠢不等,其中有些会让你怀疑非理性的信念之外是否真有什么东西。
1、柴可夫斯基受诅咒的交响曲?
1950年初,报纸上一篇报道说,英国诺丁汉交响乐团取消了未来所有的柴可夫斯基《悲怆交响曲》的演出,因为每次演出时乐团都会有一人死亡。斯德哥尔摩音乐协会会长约翰内斯·诺尔比(Johannes Norrby)不信邪,把交响曲加入自己的音乐会清单,要打破迷信。他自信地告诉记者,交响曲“不会谋杀乐师”,当晚演出时毫无问题。
但在表演下面的节目肖斯塔科维奇(Shosta-kovich)的第六交响曲时,在斯德哥尔摩交响乐团表演了30年的单簧管演奏家路德维希·瓦尔舍夫斯基(Ludwig Warschewski)在舞台上倒地猝死。观众中有几个医生跑上来抢救,但最终徒劳无果。看到了吧,挑战命运就是这个下场。
2、第九交响曲的迷信
19-20世纪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恐惧症。包括一些著名作曲家在内,人们相信一个作曲家只能创作9部交响曲。如果他想写更多,他会在完成第九交响曲后不久死去。古斯塔夫·马勒(根据妻子阿尔玛的说法)和阿诺尔德·勋伯格都深信不疑。
这个迷信的来源似乎是贝多芬只写了9部交响曲,舒伯特也是如此(尽管马勒时代舒伯特的作品编码不同),还有布鲁克纳,后者大概故意用D小调创作第九交响曲,和他心爱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一样。捷克作曲家安东·德沃夏克在著名的《新世界交响曲》后不再创作交响曲。那是他的第九部交响曲,尽管他将它视为第八部,因为他的第一部交响曲的曲谱遗失,直到他去世后才重见天日。另外,他的第九交响曲出版时原本被标为第五交响曲,因为还有3部早期交响曲于他在世期间并未发表。搞清楚了吗?
安东·德沃夏克
据说马勒坚信某种第九交响曲的诅咒,于是把他的第九部交响曲标名为《大地之歌》,认为只要不标数字就可以避免受诅咒。随后他又谱写了一部“第九”交响曲。
他自信击败了死神,开始创作第十交响曲,但在完成前就去世了。然而学者近年来质疑马勒是否真的相信任何诅咒,提出这些可能都是他的遗孀编造的。
无论如何,阿诺尔德·勋伯格写到了这个说法,基本就是说完成第九交响曲就到了极限。宇宙或其他什么高层力量不允许作曲家创作超过9部交响曲,可能因为人类进化程度还不够。
这些听上去好像是毫无道理的胡说八道。你可能觉得是个不错的故事,也算是有趣的巧合,但是——扮一下学者了——看看莫扎特吧!他写了40多部交响曲,还有好多被列在他名下,海顿的交响曲超过了100部。没错,但他们在贝多芬之前。一些人声称诅咒始于贝多芬,可能因为他被视为最伟大的交响曲音乐家,所以大概就该由他设限。
你说:好吧,我们还是不信。想想现代作曲家,例如迪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15部交响曲)、海托尔·维拉-罗伯斯(HeitorVilla-Lobos)和达律斯·米约(每人写了12部),以及阿兰·霍夫哈奈斯(Alan Hovhaness,至少67部,其中43部是在60岁以后创作的)。看吧,证据够多了。没错,这确实是某种证明。但还有些作曲家确实在完成了第九交响曲后去世了,例如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凯(Alfred Schnittke)。作曲家威廉·C.怀特(William C. White)评价施尼特凯的第九交响曲时说:“我觉得这是死者的音乐......它听上去仿佛一个幽灵首次与一个超脱尘世的崭新世界相逢后的游荡探索。”
施尼特凯的俄罗斯同行亚历山大·格拉祖诺夫(AlexanderGlazunov,1865-1936)严格说来从未完成他的第九交响曲,于是又活了26年(1936年去世),估计是逃脱了厄运。
另一方面,拉尔夫·沃恩·威廉斯(Ralph Vaughan Williams,1872-1958)在85岁高龄创作了第九交响曲,6个月后去世。考虑到他的年龄这并不太意外。然而他在8月26日凌晨去世,当天他本应去参加第九交响曲的一次录音。也许只是巧合,但是......
3、黄色单簧管
戏剧圈里有各种跟颜色相关的厄运传说,但音乐圈不太常见。只有一个奇特的例外:为戏剧伴奏时,乐池里绝对不能有黄色单簧管。如果这个乐器进了乐池,乐队和演员总会出麻烦。这个说法的来源不明,但黄色在剧院往往被视为不走运的颜色。
某些色调的黄色曾被认为会吸引邪恶灵魂。另外,中世纪的道德剧中黄色和绿色往往与魔鬼联系起来。这种早期戏剧旨在教育无知的百姓,方式是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这些露天表演的戏剧往往配有音乐,是后世表演乐队或交响乐团为舞台剧伴奏的前身。
单簧管本身是较晚的发明(18世纪),但随着时间推移,黄色单簧管是凶兆的说法逐渐传开。为什么是单簧管?为什么不是小提琴、木琴或是鼻笛?好吧,黄色似乎是19世纪和20世纪初流行的乐器色,可能与戏剧圈已经存在的黄色迷信冲突,所以在戏剧乐队被禁。没人知道如果在戏剧上演时用了这种单簧管会出什么事,不过最好不要跟命运作对。
4、早上唱歌会让人流泪
“如果你在七点前歌唱,你会哭泣到11点。”老话是这么说的。真是奇怪的警告!如果你心情愉快或是情绪激昂,想在这么早的时候唱歌,为什么会在中午前后悔?那些一大早就唱晨祷的僧侣们是不是总是不开心?也没准。
这个说法有若干可能的来源。最大的可能是古老的清教徒伦理——啊,忘了僧侣们吧!基本观点是你每天都需要赢得自己的幸福。在赢得幸福的权利之前,歌唱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我自己也有个看法:18世纪威尼斯一个正当红的歌剧男高音,特别狂妄。一天,他一大早跳下床来,纵情高歌他最拿手的咏叹调。楼上的邻居不怎么喜欢他愉快地炫技,派一名仆人下楼用棍子或拳头揍了这位男歌星一顿。受到惩戒的男高音带着黑眼圈,通过痛苦的方式学到了并非所有人都欣赏天才的道理。
其实,在世界各地,乐师会在早上七点前起床的说法都极其可笑。那个钟点清醒着的乐师估计前一天夜里根本没睡,或是还没意识到昨晚庆典的酒精导致的迷糊尚未消散,严重的宿醉会在11点降临到他毫无戒备的脑袋上,带来泪水——所以有了这条谚语。
5、美国第一部音乐剧上演时的性别歧视迷信
身处音乐界老男人俱乐部(或其他任何领域)的女人都十分艰辛,一些与性别挂钩的愚蠢迷信更是雪上加霜。下面这个故事格外令人厌恶:
1866年,美国第一部音乐剧即将在纽约一家名叫“尼布洛花园”(Niblo’s Garden)的剧院首演。节目名叫《黑魔鬼》(The Black Crook),演出时间超过5个小时——老天,他们想什么呢?这甚至不是一次创作一种美国音乐新艺术形式的真诚尝试,而是包括音乐、舞蹈和一个浮士德故事等因素的古怪结合。邪恶的德国贵族沃尔芬斯泰因伯爵(Count Wolfenstein)想强娶村女。他想把她的未婚夫献给魔鬼祭祀,但阴谋破产,真爱获胜。整个作品像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一样七拼八凑,试图吸引观众来达到赚钱的目的。剧情一片混乱,但总得有个开头,它包括了至关重要的舞女原型因素。无论好歹,舞女直至今日仍是音乐剧的支柱。马克·吐温正面评价了这部剧的内容和它眼花缭乱的制作。
《黑魔鬼》最后一场演出照片
首演当晚,经理威廉·惠特利(William Wheatley)站在门口,人群等待着进入剧院。显然人们对演出相当好奇,想来看看。经理发现排在首位的是一位女性,坚决拒绝让她第一个进入剧院,声称这会毁掉节目成功的任何机会。她估计十分震惊,也感觉遭到了很大冒犯。但惠特利十分坚决,一名男性首先入场了。这是维多利亚时代厌女心态的愚蠢迷信?很有可能。
需要指出,剧目演出了474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模仿者几乎立刻出现,美国音乐剧从而诞生。大获全胜的惠特利得意扬扬,后来甚至声称尽管他并不迷信,但演出成功至少有部分原因是他拒绝让女人第一个进剧院。如果他不是一个这么坚定的混蛋,节目会怎么样?美国音乐剧还会同样启动吗?我看没什么问题。
6、说起迷信的作曲家......
19世纪伟大的歌剧作曲家罗西尼也极为迷信,很相信邪恶灵魂和凶兆。有一次他收到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送来的一块精致的金表。当罗西尼自豪地向朋友们展示时,一个朋友注意到表面上刻着一句阿拉伯文,他们都不懂含义,没人能告诉他写了什么。但罗西尼认为这是噩兆,把金表置之高阁,再未给人展示。他还特别警惕邪眼和它的潜在伤害。他一直害怕13号星期五,结果真的死于1868年11月13日,一个周五。
传言莫扎特孩童时期曾接触魔法。据说他也很迷信并畏惧黑暗、邪恶精灵和鬼魂。我们前面说过,他可能认为让他谱写《安魂曲》的客户就是死神本人,因此很不情愿完成它,担心一旦完成就会死去。传言说,那不勒斯一名听众声称他戴着魔法戒指,只因戒指的超自然魔力才能出色演奏。他摘下了戒指,用同样高超的技巧演奏大键琴,证明他们是错误的。
柴可夫斯基年轻时指挥乐队时总是撑着下巴,据说是因为一种病态的恐惧,担心自己站在指挥台上时脑袋会掉下来。如果属实,这个习惯更可能出于紧张和舞台恐惧,而不是其他因素——但他这个人是疑病症患者,受到各种真实和想象中的疾病折磨,多一个自动断头也不足为奇。事实上,这个故事可能是源自一个评论家嘲笑他指挥的方式。柴可夫斯基确实会长时间散步期待灵感来临,他担心如果走得太短,即使稍短一点儿,都有可能带来灾难。在临终前的日子里,柴可夫斯基拒绝一种包括泡热水澡在内的疗法,可能因为他的母亲患霍乱后接受类似治疗时死亡了。这似乎是他死于霍乱的又一个证据,因为他担心可能与母亲遭受同样的命运。
伟大的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1918-1990)每次参加音乐会总是佩戴同样的袖扣。这是他的指挥家同行兼作曲家谢尔盖·库谢维茨基(SergeKoussevitzky,1874-1951)送的礼物,伯恩斯坦表演时绝不与之分离。他在登台指挥前会和朋友们亲吻袖扣祈求好运。
上世纪70年代初,伦纳德·伯恩斯坦指挥维也纳交响乐团。
西班牙作曲家曼努埃尔·德·法雅(Manuel DeFalla,1876-1946)有疑病症,每次满月或春分秋分的月份(3月和9月)都拒绝会客,因为他认为这些日子不利于他的健康。他还害怕冷风,每天花费五个小时洗漱梳妆,直到下午才吃早饭。
英国作曲家古斯塔夫·霍尔斯特(Gustav Holst)对星象感兴趣,学会了布星图,并给朋友占星娱乐,然而他从未过分着迷。他很低调,甚至对这个兴趣有点儿不好意思。然而他最著名的作品《行星组曲》(The Planets)是按照七大行星(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的星相特征而非天文学特征谱写的。这部作品是大量科幻电影背景音乐的前驱和灵感来源,很多人肯定地认为它是对我们太阳系行星的色彩、大小、轨道和其他物理特性的音乐诠释。他们得知真相后都感到意外。
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一切?可以说,既然最聪明、最具天赋、最有才华的人也会屈服于怪癖和非理性的异想天开,那么我们凡人还有什么希望呢?另一方面,创造性头脑的性质就是寻求他人无法看到或想象到的新联结和新关系。考虑到混沌理论和蝴蝶效应之类的科学观念,谁能说清楚两件事的真实联系?害怕死神敲门或是数字阴谋的头脑也有能力带来艺术杰作。
(来源:界面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