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全
随着2017年即将进入尾声,去年美国大选以及今年欧洲多国选战的硝烟已逐渐散尽。明年,又一个大国——俄罗斯将迎来总统选举。现任总统普京会不会宣布参选并连任?如果普京顺利开启“第四任期”,他又能否如人们期待的,“还你一个奇迹的俄罗斯”?
日前,由复旦大学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主办的“2018年总统选举与俄罗斯未来走向”研讨会在沪举办。来自京沪两地的30多名资深学者齐聚一堂,就上述问题展开一场头脑风暴。
“强人+集中管理”适合俄国情
与会者普遍认为,普京几乎肯定会宣布参选,且不出意外地获得连任。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所长李永全认为,俄明年大选结果几无悬念,但国家的发展前景有变数。俄罗斯需要一个强势领导人,苏联解体之后,俄国人看到,如果不是像普京那样强有力的领导人,国家不仅无法发展,最重要的是在国际上没有尊严。此外,俄罗斯长期以来过分依赖军工和资源的经济结构,也决定了集中化的管理形式适合俄罗斯发展道路。
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宪举表示,6年以来,普京大力加强了总统班子和垂直领导,调整之后的总统办公厅有160多个司局,3000多名工作人员,是俄罗斯行政权力最大、官员人数最多的机构。而且普京亲自兼任其中一些委员会的主任。克里姆林宫的势力明显增强,足以保障总统意志的下达和贯彻。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助理研究员陈宇认为,普京对大选的布局,已经超越之前比较宏观的层面,进入细节操作层面。最近几年,普京身边的一些“老禁卫军”逐渐失去不可替代性和政治价值。原因一是他们年龄逐渐变大,二是克里米亚事件赋予了普京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与此相反,新的60后、70后甚至是80后走向政治前台,普京试图打造一支更年轻、更有活力、专业化程度更高的执政团队。这是为了自己未来新任期乃至结束任期之后的长远考虑。
精英集团三大板块的平衡
上海社会科学院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潘大渭注意到一年来俄罗斯地方行政长官“大换血”的动态。他认为这一人事变动基于两个原因,一是虽然普京支持率不断提高,但随着西方制裁效应不断扩散,负面影响已经逐渐对俄罗斯民众产生影响。为防止激化社会不稳定因素,普京需要打击腐败,平息社会不满情绪。二是普京需要调整精英架构,因为相比若干年前,如今权力架构形成的外部条件发生变化——石油在低位徘徊,与西方关系紧张,这使得俄罗斯精英层之间相互制衡发生变化。石油天然气集团的影响力下降,军工集团力量开始上升。归根结蒂,普京是要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潘大渭指出,目前普京的精英集团大致由三个板块组成:一是军工部门加上强力部门,这些人的核心包括防长绍伊古、国民近卫军总指挥佐洛托夫、总检察长柴卡等。第二股势力是政府中的自由派以及金融财团,包括总理梅德韦杰夫、俄罗斯莫斯科银行总裁卡瓦尔丘克、伏尔加投资集团掌门人季姆琴科、莫斯科市长索比亚宁、前财长库德林等。三是老精英群体,普京对他们的使用非常微妙,包括原石油天然气集团总裁谢钦、原总统办公厅主任伊万诺夫、现任杜马主席沃洛金等。与过去对这些群体紧紧拉拢不同的是,如今普京与它们保持着不同的距离,持续着微妙的平衡。
新型反对派的诞生
日前,普京昔日“恩师”索布恰克的女儿克谢尼娅准备竞逐明年大选,李永全表示,舆论认为克谢尼娅是一个反对派,但克谢尼娅实际是配合此次大选的“陪跑者”。普京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能够把很多“反对派”变成自己执政过程中的积极因素。换言之,如果选举没有反对派参与的话,投票率会降低。克谢尼娅来参选,并提出“我反对任何人”的口号,一定会提高选民参与率。
陈宇认为,反对者纳瓦尔内也是值得关注的,他是一种新型反对派势力,这和全球政治当中普遍民粹化的趋势相适应,他们正日益取代缺乏活力的传统反对派。其反体制、西方代理人的色彩比较弱,而民粹主义风格却很突出,能熟练使用社交媒体俘获年轻人的心。有俄罗斯人甚至认为,纳瓦尔内是普京迄今遇到的唯一竞争对手,他有一批战斗力很强的“死党”。而俄罗斯官方对纳瓦尔内一直是投鼠忌器的状态,既不敢放任自流,又不敢对他判重刑,只能处于一个灰色地带,这实际上也说明俄罗斯官方对新型反对派缺乏有效应对手段。
未来领导人的挑战
普京如果再次当选,身上的担子并不轻。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副院长关贵海认为,在普京任内,俄罗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稳定。然而,他仅仅达到了一半目的,即稳定和安全目标,却还面临发展不足的严峻挑战。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唐朱昌教授指出,从一些官方公布的宏观经济指标上看,2017年俄罗斯的确步入了复苏轨道,但仅仅是步入轨道而已,这个复苏是在GDP大幅下降以后的低基数基础上的有限复苏,而不是恢复到2012—2014年的水平。俄罗斯经历此次危机是“周期性危机、外源性危机、结构型危机”三重叠加的结果。前两者的因素在减缓,但结构型危机问题需要长期才能解决。
另一方面,虽然目前俄罗斯社会可控,但是如果一个国家在和平时期经济长期疲软,政府的经济发展承诺一直难以兑现,人们的生活水平没有实实在在的改善,民意生变是早晚的事。今年以来,多次爆发的游行波及俄罗斯多个城市。参与者大多是年轻人,这反映出他们对自身所处的社会地位、社会环境的不满,也折射了他们对治理模式的不认同。
中央编译局徐向梅研究员认为,展望未来,从短期看,首先,俄罗斯应该能保持较低速增长。其次,进口替代政策取得一定成效,集中表现在俄罗斯的粮食大丰收、汽车、制药等方面。第三,营商环境改善。俄罗斯经济竞争力全球排名有所提高,2010年排第63,2017年已经上升至第38位。然而从长期来看,也有不少隐忧:结构性难题依然待解;支撑经济腾飞和持续增长的关键要素(如资本、人口等)缺乏……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原所长李静杰认为,俄罗斯最致命的问题是在世界新科技革命浪潮中掉队了。再过三五年,它同世界其他大国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大,这会影响它的未来。
除了振兴经济这个棘手任务外,普京还需要在内政中平衡好各个利益集团的关系、处理好同反对派的关系。在外交上,则亟待改善同西方的关系,并让处于最高水平的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更上层楼,为确保支持率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在对西方关系方面,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强晓云分享了她的研究。她指出,当前俄罗斯与西方关系呈现出双重割裂式的发展倾向,一重割裂是,俄罗斯外交将西方对俄威胁与对俄合作区分对待,第二层割裂是指,俄罗斯外交将对欧关系与对美关系割裂开来。俄罗斯人对欧洲有更多的认同感,讲一个“共”字——强调应对共同威胁、发展共同合作。而对美关系方面,则讲一个“悲”字,认为俄美关系跌至最低点。上海社科院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张健荣认为,在特朗普“逢奥巴马必反”的理念下,未来需要观察俄美能否在战略平衡上达成某种新的约束机制,而当前则需避免军备竞赛。
在对华关系方面,俄罗斯中国总商会创始会长蔡桂茹指出,随着两国经济合作的战略性大项目逐步启动,比如能源、航空航天、农业、基础设施等,将为未来中俄经贸合作发展注入更多动力,中俄经贸合作前景是乐观的。但中俄双方都希望双边贸易额和相互投资增长速度再快一些。前几天梅德韦杰夫总理刚刚结束对中国的访问,签了一份很好的协议。这些协议与以往有所不同,内容更详尽,对未来的工作有一些创新的要求。有分析报告指出,这也符合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愿景,对接的优先任务将包括推动成立自由贸易区、发展投资简化贸易手续、建立跨境园区等。
复旦大学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主任冯玉军教授指出,中俄关系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历史性变化,可以说是400年来中俄关系的一个转折点。中俄关系的动力不应该是外向型的,绝非拉着俄罗斯对付谁,而是要发掘内生性动力,让中俄秉持“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方”以及“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根本原则,成为“现代化伙伴”。随着中国国力的变化,中国需要主动引导、塑造中俄关系,使其向着更符合中国国家利益和实现两个“百年梦想”战略目标的方向推进。
(来源:上观新闻)